天高万里晴,永昭城门不远处正在进行着疯狂的杀戮,一层又一层的士兵不断的涌进,密密的将单陌这个小型战斗圈团团包围。血雾一层跃过一层,一丈高过一丈,不过一会,在刀剑的光影下,处处都在喷血如注,断肢横飞,寒锋穿膛。渐渐的,那被层层包围的铁卫们脚下的尸堆越积越高。打远看去,竟已经成了一个小山坡。
“木先生,”年轻的车夫侧过头对着车内焦急道:“我们真的要进城吗?要不要……”
“向前行就是。”
车夫转过头来,在深黑的通道里眉头一直紧紧的皱着,叹了口气,只好硬着头皮继续慢慢行车。
“南宫跃!”白鸣打马退至战区外大声喝道:“这是你自己找死!”
嗖的一声,回应他的是一柄飞刀,从人堆里飞射而出,沿途穿越过不知多少缝隙,直到再无障碍直直的飞向白鸣的时候已经是半边殷虹,在飞速之下一路滴下腥红数滴,刷的一声,擦过呆愣男子的耳际。
一缕发丝就这么悄然的被齐齐斩断,擦过男人炙热的铠甲,缓缓落在地上。而马上的男人,从始到终都没有动过分毫。
白鸣缓缓的将头垂下,面容极度惨白。前方的战场并未因这一个小小的动作而休止,四起的厮杀声他已再无力去看了,胸口剧烈的上下起伏着,似是无力的挫败,更似是在极力的压抑身体疯狂叫嚣的愤怒。这一柄匕首飞掷之后,无疑的再一次将白鸣的怨愤推向了更深一层。少女即使落在下风仍然可以随时随地以她的方式将男人的气势扫地,这些白家军士看在眼里,宋笛的铁卫看在眼里,另一边从未参战的不明人马也看在眼里。
“什么人?”守卫着城门的一小队白家军对着门洞大声喝道。
见来人毫无回应,一士兵打马上前,举起佩刀:“今日封城,请对方原路撤回,违者一律处斩!”
话音刚落,咣当一声响,士兵的战刀突的掉落在地,年轻的男子吃痛的抚上原本持刀的手腕。门拱幽深,只看得到一个马车的轮廓,如同映在一面光墙上的影子,辩不清来路。再低头看向刚才袭击自己的硬物,瞪时怔住,居然是一个攥的实实的纸团!
“来人!给我拦下!”这位年轻的将士面色大惊,急急的呼唤着人前来援手。
十几骑人马立时从那小山般的外围撤出向城门策马而来,赶到城门前时正好看到那青帘马车缓缓的转动着车轮轻晃着驶了进来。一个年轻的十几岁孩童似是车夫的模样,面色极是平静,冷冷的扫视了他们一圈,勾起脚尖将纸团挑起捏在手中上下抛着玩耍。随意的轻扬着白嫩的手臂挥下小马鞭,将车辇继续驱使向前。
一名士兵踏马上前阻拦去路,直直的伸出战刀,阴冷道:“让你走你不走,现在不必走了!白将军有令,莫怪没有给你机会。”言罢,立即挥刀而下!
咻咻的声音突地凌空响起,一排排钢针排空而至,灰压压的钢针从战圈的斜上空飞向城门。众人还没反映过来少女这突然凌空一射是怎么回事,城门那边剧烈的嘶喊声便立时响起。
“白鸣,对个孩子下手,你真本事了!”少女眉心紧皱,双目眯起抬手将战刀狠狠的掷去。
嘭的一声,城门前刚才将战刀挥向少年马夫的白家士兵本身已经中了刚才的一波钢针数枚,还没来得及再次举起战刀,便再也没了这机会。一颗脑袋被飞速打着旋横扫过来的锋芒精准的一刀切砍下,掉落在地发出一声闷响,本来就因吃痛而歪斜的身子扑嗵一声掉落马下。
没有了头的男子四肢快速的抽搐了数下,腔子里的鲜血随着四肢的痉挛而一汩一汩的向地面大量的喷出腥热的鲜血,瞬间染红了男子身下的青石板,汇成一小滩血流。
车辇中的男子轻轻伸出手指挑开青布帘探了身出去。狭长的双目突然遇到强光而略有不适,抬起手来遮挡着阳光,一边扫视着周围的环境……
仿佛并不知这里正在打仗似的,男子目光巡视了一圈,突然轻轻一动,落定在车辇的车檐处一只入木寸许的钢针上。
“白鸣,还不出来么?”
天空中突然响起秃鹰的长鸣,大雄展翅,烈日炙尸。不远处众士兵的方形队伍中突然一支手臂横起,一参领见状拉长声音大呵道:“止战!”
那团团包围着尸山的士兵突然收势,整齐有素迅速的如潮水一般退回,毫不恋战。不出片刻,便已全数归于那方形队伍之中,如同雕塑一般一动不动。只有满身的鲜血才能证明他们刚刚是经历了怎样的战斗。
直到一切仿若死地一般沉寂,众人才在心头缓缓升起重重的惧怕。那成山的尸体,几乎十之八九竟全是白家军的士兵。刚刚参战的众人在心头有些汗颜,不知道刚才退的如此之迅速是否全是出于严酷的军纪军风,别人是否如自己一样,多少有一些对眼前这些铁士畏惧?
堆积成山的尸堆上,少女在烈日下微垂着头颅稳稳的站立。然而那衣服,再也看不到一丝原先的色彩,白皙的脸庞被溅上了些许血渍,额前和两鬓的发丝已被浸透,如墨般高高梳在脑后的发辫也是湿的。那倔强坚定的模样仍旧没有动摇过一分一毫,浑身上下是经历过了完全的浴血奋战后的浓浓杀气。此刻,即使是停止了手中的杀戮,那周身漫延的狂怒,却更是毫不遮掩毁灭天地的绝望和杀怒!
她杀不出这里,她就会死。她不死在这里,她就出不去。
混合着汗水的朱红,一滴滴的缓缓从发梢滴下,落入脚下的尸山肉泥中。
木先生轻轻一笑,抬起腿踹了一脚肥硕的马臀,马车立即轻轻晃动着转了个小弯驶到那尸山面前停下。
一声声碎响突然从白鸣的军队里传出,只见众士兵渐渐从后方闪出一条宽敞的走道,白鸣神色极为阴沉的打马上前,双眉蹙起:“木先生,您还是不要多管闲事的好。”
布衣男子在侍随的扶持下神情怡然的跨下车辇,笑道:“白大将军的闲事,在下从来提不起兴趣。但是今日这‘闲事’,真是让在下刮目相看,何时你们白氏出手也是如此的无所不用其及了?”
白鸣在这句话下再次深感受辱,是的,这也是眼下让他十分头痛的问题。他堂堂一个大将军,擒拿一个弱女子,竟然也要搬动上千援兵?斜眯双目望向那仍旧挺拔的身姿,少女仍是高高的立于尸堆上,尽管一身的血浆早已将那衣服尽数浸透,就算那些铁卫一个又一个的倒下,她仍是那般的坚定的挺直着脊背,出城的信念从未动摇。
白鸣突然有些呆滞了。是的,好像从他向她宣战的那一刻,就都变了。这个少女变得不再似看起来那般的娇弱,变得不像个她这个年龄应该有的心智,变得突然间像是一个拥有强大信念的人。
而他……
白鸣深深的知道这次的城门之战给他带来的是什么。
他在军中苦苦的揣度人心,谨慎处事,多年来,才换得的万众追随的今天。而那个少女,在这短短的一战里,就让那些护卫立时忠心追随。他多少个日日夜夜从未放松过对自己的要求,一身的本领是受过多少的煎熬将多少人击败才有了今日军中的地位。就是那个少女,那般轻易又是那般的践踏了他神圣的铠甲,在众目睽睽他的将士眼下,让他以那样屈辱的姿势屈膝直不起腰身。
若是到了这步田地都没能将她拿下,他日还能抬起头做人么?
“木先生言下之意,是要管这闲事了?”白鸣突地一阵嗤笑,不屑地扫视了男子身边一圈:“在下不会动木先生,但是不能保证不动别人。”一个小小的十几岁孩子,要和整个军队对抗?简直是笑话。
白鸣话音刚落,还未来得及宣战,突然一声震耳欲聋的兵喝之声轰一下平地乍起。
那支从未有过任何动作,如同死人一般的灰甲骑兵突然发出如此的一声巨响,使得众人心脏猛地一跳,一直提着的心弦突的一下就崩裂开来。
第一排角落最后一名士兵突然迈步上前,灰色的铠甲在日头下泛起浅浅的银光,那名士兵走的极其轻悠,甚至可以说是全无兵者之息。那士兵轻轻走到广场前方,伸出双臂将头盔摘下。
“木先生,白歌在此久候多时了。”
白鸣侧着脑袋,他实在是无法相信。眉头越收越紧,眼前的这个人简直让他招架不及。
“白歌?”
灰甲着身的男子没有做出任何回应,像是根本就看不到白鸣一般。
看到白歌那副全无任何表情的冰山面孔,白鸣立即犹如当头棒喝,转移视线扫了一眼白歌身后已经蓄势待发的军队,人人手中的军刀均已出鞘,晃着日头的强光。
白歌和木先生的立场已是如此明显。
“白歌,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