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陌等了半天也不见南宫祖说话,续而说道:“怎么?说到将来我要走,你舍不得啦?”
南宫祖唇边的笑意加深了一些,眼眸却仍未抬起,手中学着单陌刚才的样子把玩着茶盏,说出口的话却无比认真:“跃儿,虽然我曾经救了你。你一直都在为我奔波,我们看起来是在各取所需。但是你我如今能如此坦承形如知己良朋,我南宫祖很是珍惜。”南宫祖在想起单陌的时候,他常常会觉得上天很眷顾他,不仅仅是因为单陌的能力。更是因为自己有幸与这个与世无争的女子相识。在他心里,根本就不是什么主仆关系,更没有施恩的关系,也没有利益关系。而至于和什么有关系,他也找不出一个洽当的情份好来形容。
总之,很安心,很珍惜就是了。
单陌悠然一笑,上前拍了拍南宫祖的肩膀,笑道:“你放心,我是不会做出对你不利的事情的,即使将来我不再为你做事,也不会和其它人联手和你成为对手。况且……”单陌看向南宫祖,嗤笑起来,说道:“到那时候,你身边还有敌人吗?我就算想和你打着玩,也没人跟我和伙啊!”
南宫祖也不答话,只是会心一笑,更觉眼前这个少女心思通透行事磊落,真真是此生难寻第二。
两人又随意聊了一些,话题又转回到李墨的身上。
“这两个皇子太混乱了,我都觉得快要搞混了。以后我管那个浪荡子还叫‘李末’,那个病秧子我就叫他……就叫他‘小墨’吧。”单陌突然说道。
南宫祖这边刚刚入口的茶水此时险此喷了出来,双目圆睁,身子僵了片刻,又稳了稳情绪才说道:“话说回来,你所说的那个浪荡子,按顺序来的话,才应该是‘小墨’。”
单陌嘴角一撇,不悦道:“什么顺序不顺序的,你看那七皇子弱不经风的样子,就像个没长开的豆芽菜似的。哪像个十七八的少年?不说那么多废话,他就是‘小墨’了。”
“好。”南宫祖微微一笑,放下手中的茶盏。
少年起身,缓缓的向书案前走去,单陌斜眼看了一下那些书卷和信件,知道南宫祖今夜恐怕又是不能眠。也不想再多浪费他的时间,于是起身就要离开,好让南宫祖早点处理掉手头的事件。心中才刚刚这么想,身子还未直立起来,就又被一声给压了回去。
“七殿下那边的事情你不用过于关注,他兴不起什么风浪。”少年衣衫略微有些不整,两年的相处,他亦早习惯了单陌这个人。两个人私下相处时都甚为随意,单陌从来都是坐没有个坐相,站没有个站相,一身短打男装,连走起路来都是大步迅速。南宫祖认为她这是没有了约束的必要,好在府内向来人少,留在府内的亦都是心腹和暗桩。也不担心会给外人瞧出端倪。渐渐地,连带着自己也开始不怎么注意形象,两人独处时,更是没有了平日下人在场时的一本正经。好象和她在一块的时候,就变得像是自己一个人独处一般自在。
单陌听到南宫祖这话又坐回椅中,说道:“小墨的病,是真的吗?”
南宫祖此时已经坐到了竹椅上,双眸半阖,白皙略瘦的脸颊在烛火的照映下略略红润,轻轻说道:“真也好,假也好,都不用把精力放在他身上。”
“照你这么说,他一身病只是用来消除其它皇子的防备好在权争之下用来保命了?”单陌说完,不禁又想起那幽幽的黑渊。如若真是如此,如若真是只有将自己的身体折腾到这一步才能活下去,单陌真的不知道这是那个少年的幸运还是不幸了。
椅中的少年听出了她话中的一丝怜悯,出言道:“世上的人千千万,每个人身边的局势虽然不是自己一人能够决定,但是绝对是可以扭转的。谁也不比谁可恨,同样,也没有谁比谁可怜。他若是不喜欢那样,以他的本事,早就脱离那个死局了。他为自己设了这么久的一个圈子都没有试图去打破,只能说明一个结果,那就是他甘之如饴。”
一句一句的,一个字一个字的就这么灌进单陌的脑袋里。单陌顿时将那些怜悯狠狠的压了下去。南宫祖说的很对,南宫祖也很了解她。他们之间的默契早已在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达到了闻弦歌而知雅意的地步。一句话,一个眼神,南宫祖就已经知道她的心思转到了哪里。单陌苦笑一声,她突然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她不知道这样好还是不好。
“一个衣袍上连龙纹都没有的病秧子,除了有个皇子的身份之外,唯一有的就是那个最下乘的计谋。长年来对自己下着毒造成那副模样,即使他不死,也是活不长。他自然够不成其他皇子的威胁。他那日在宫宴上到底打的什么算盘?”单陌不解道。
“他向来只想活得久一点,这就是他的算盘。他恐怕是想让你在他身边,让人认为有动作的人是他,好为我和四殿下的往来做个掩护吧。”南宫祖面无表情,紧闭的双目让人窥视不到此时那对眸子有着怎样的深光。左手手指缓慢而略有节奏地敲击着竹椅的扶手,面色安然。
单陌接口道:“他这是示好?以表示他会站在我们这边?”单陌怎么也不愿意相信那个少年和这些权谋有着牵扯,另一方面却真实的知道,如若没有牵扯,又如何能在这深宫内不被吞噬?
少年收起了笑容,出口的声音显示出他的疲倦,竟然是那么微弱的,却又深深的钻入单陌的心房。
他说:“李墨只是想活着。”
这话说得浅显,却又直直的入了单陌的心。南宫祖知道,单陌更是明白。在任何局势之下,‘活着’这两个字,永远是首当其冲。也许身居高位的南宫祖没有单陌和李墨体会来得深刻,但是南宫祖明白这两个字对于单陌来讲有多么的刻骨。他也许永远都不会明白活着有多么的重要,但是他明白活着对于单陌来说是多么的可贵。因为她曾经就在南宫祖的手中险些就没了这个机会。
单陌却是轻轻一笑,说道:“果然如此,他想必是比其它皇子们看的通透得多。再慢慢这样走下去,大势就全在李度手上,小墨看的真是深远。那我们就做个顺水人情,如他所愿。”
烛火幽燃,时而轻轻跳动,两人沉寂了片刻,南宫祖眉头轻轻皱起,仿佛在想着很烦忧的事情,轻轻叫道:“跃儿?”
“恩?”单陌抬起头来看向少年。
“今日穆西原那边的探子报信说最近几日总有零散的流寇出没,中元节在即,而穆西原又是李代回朝的必经之处。我担心……”
“你担心李代会有危险?应该不会,那个地方本就偶尔有些流寇的。”女子轻轻说道。
南宫祖摇了摇头:“一个皇子要从那里返朝,如果你是流寇马贼,你会在这个风口浪尖下自取灭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