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宴散去,众人各自出宫回府。
丞相拎着君栾,本还以为皇上是碍于席上人多,担心那北族公主将联姻的主意打到阿栾头上来,这才将所有人一并回绝了。
庆功宴散后,丞相还想参见南胤想要面谈细细商量此事,看看还有无回寰的余地,在他的认知里,阿栾此次可是立了不小的功,没有赏赐都行,可这断了自家儿子的姻缘简直就是明赏暗惩了!
可下了宴,南胤便回宫了,只留内侍太监高达传话。
“圣上乏了,今日不便再见丞相。”
高达跟着南胤身边多年,多少也察觉到了一些,但场面话里的劝慰还是要有的。“丞相也不必忧心将军的终身大事,如今将军一役动天下,正是积累声望的好时候,何苦急于此时娶亲?待时机到了,将军真的遇见了自己的命中之人,想必皇上也不会阻拦的。”
闻言丞相却略顿了一下。
……莫非,是皇上真的对他君家起了疑心?觉得他此举是在借阿栾的姻缘为由结交党羽、扩张势力——
方才,确实是他欠缺考虑了,户部乃六部之首,位高责重,确实不宜结交太深……
“……多谢高公公提醒,还望承公公吉言。老臣年纪渐长,只怕不久便要告老还乡,唯一挂念的便是这个独子的亲事,他素来无心这些,若老夫再不留意,不知要到何年才能见到重孙——”
丞相不知是否有心说给君栾听,若有所指的叹道。
君栾:“……”
“既然见不到皇上,老夫也回府了。”
“丞相、将军,路上小心。”高达见礼,也回去给南胤复命了。
南令一直关注着几个人,南岐枝还是一如既往的羸弱的小透明,一场下来也没吃几口,让小厮搀着上了马车,打道回府。
倒是姜懿儿一人坐马车回府,不见姜重浩。
唇角微微勾起,姜大人这么沉不住气吗——
只怕这个时候姜重浩已经向东骞震抛出了橄榄枝。
今晚的种种表现,会让东骞震更加坚定的觉得南胤是个无能的昏君——
南胤本就不是皇后真正所出,其生母只是区区一个才人,若非当初皇后将他过继入自己名下,可能都没有几个人注意到过他的存在。
当初便是丞相力荐其为太子,加之南胤几年来甚得先皇喜爱,南胤便顺利成章的入主了东宫。在东骞震看来,权臣雪中送炭,毋庸讳言,就是妄图与新皇交好以巩固自己一人之下的地位,以此谋利!
这些年来不服南胤为帝的人不是没有。
虽说这些年来表面上中亘政治清明,南胤确实有能力使中亘便的更强,可实则,暗流涌动。
皆因南胤初登基时做事太过狠绝,哪怕他的功绩再多,有心人还是能拿陈年旧事说事。南胤刚登基时便以雷霆手段灭了一众皇子公主,以致中亘皇室血脉凋零,以及对南令母女二人毫无底线的纵容——
手段之狠辣,怪不得余党人人自危、蠢蠢欲动,想要先发治人。
欲重立新君!
他们有足够的理由。
而且皇帝现在后宫里一个女人也没有,自然尚无人与之有利益牵扯,还是好斩草除根的。
姜重浩现在最大的任务,应该就是策反东骞震——
本来武将和文臣就不合,结果丞相之子还弃文从武试图将兵权也收入囊中,对他而言简直就是挑衅!
在他眼里,就是丞相想独揽朝纲!
东骞震在军中也待了很久了,结果突然一个小辈出现,不到半年就接管了他的位置,东骞震自然不愿意承认是君栾自己用兵如神,心中自然忿忿不平,这正给了有心人机会。
南令还记得,原路线里,他们会面得出的结论,是东骞震的一言承诺。
“高王恭谦自持,韬光养晦,若国家有变,必拥立高王。”
次日。
南令一早便听说丞相家夫人向好几家下了拜帖。
难得起了个大早,给易霖请安,顺便告诉她自己要去相府走一趟。
“你何必去掺和这些。”
易霖一直以来都不太管事,只在自己宫里修修花草、品茶赏园,最见不得这些麻烦事。“皇帝自己说的,若是君家那个真正爱的女子,打算成婚他便不会阻拦,丞相夫人这是在干劲十足的给自家儿子找命定之女呢,这世上女子千千万,她不信君栾会一点儿也不为所动。”
“母后,我真的只是去看看,怎么说从小到大卫夫人也是把我当自家儿媳看的,月余后我嫁入东陵,恐怕会以后很难见到了,到底还是该去拜访一下。”
虽然这也是一部分,在她明知南胤不便出面的情况下,她这个皇妹也该难得做些讨喜的事情了,卖他个人情,以后若是再碰上什么事,他也会给易霖留几分情面。
而且,这样她也能正大光明的出宫,更方便她的计划。
“……也可,让尚林陪同你一起去。”
方尚林本就是易霖身边的嬷嬷,平日是伺候在易霖身边的,易霖担心她一个人不行的时候会让方尚林跟着稍加指点。
“不必,我宫里的这两个一等宫女还挺机灵的,如今我也该培养两个心腹才好。”
易霖放下剪刀,一盆君子兰被修剪的极好。
“令儿考虑的不错。”
看向跟在南令身后的两个宫女,“公主可赐了你们名讳?”
那两人皆点头跪下,其中稍显清瘦的一个道,“奴婢月白。”
另一人:“奴婢花好。”
易霖浅浅颔首,“那便去吧,别忘了带拜礼。”
“嗯,儿臣退下了。”
南令没有坐轿,步行出宫,她记得姜重浩约定的时间是在正午,还有一个多时辰。于是南令先寻了一处卖首饰的商铺,听花好说,这是长邺最大的首饰铺子——说来,她不太会挑礼物……
前世就几乎没送过别人东西,至多一起喝点小酒带点特产什么的,更别说看望长辈了,她连个远房的远房的亲戚都没有——!
果然是长邺最大的首饰铺子,琳琅阁里各类笄、簪、钗、发簪珍珠玛瑙华光四溢,还有各种胭脂水粉。来往的人却不多,多是些贵女命妇。南令只觉得看起来都很不错!
选择恐惧症加上不甚了解,选拜礼对她来说已经不是难以抉择的问题了,这简直不亚于世纪难题!
“花好,你懂的比较多,你说该送什么。”
……
主仆三人商议了一阵后,最终决定了一对白玉宝蓝点翠扣镯。
命月白花好午时过后将拜礼送至相府,之后便让她们先一步回宫不必等她。小丫鬟的好处,就是不管她说什么,都只管去做,也不敢多问缘由,她不知省多少解释的功夫。
慢悠悠的往镇国公府方向走去,最近回长邺的一众人闹的沸沸扬扬,名气最甚,只随便找个人一问便可问出东骞震的府邸的方位,那地段颇为繁华,离最热闹的集市不远,只是稍偏僻一些。
没走多久便见一华丽的宅邸巍然而立,正门上的‘镇国公府’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格外醒目,一顶马车候在外面已久。
时辰也差不多快到了,南令在一旁墙角候着,果然不出片刻,便见一魁梧男子自正门出,上了马车,南令在不远处,广袖下纤纤素手把玩着一根细长如发的长针,上面系着一片薄布。
南令缓缓走到马车的正前方,正好挡住了路。
“谁,敢挡侯爷的去路!”
扬手,银光乍现,一道几乎细不可见的白光疾刺进轿中。侍卫见她动作,全都拔剑指向南令!可后者却毫无反应,面纱之下亦不知是何种表情。侍卫皱眉,“刺客?”
马车内,陷入了一片短暂的寂静。但南令知道,他会看的,也会……果然,片刻后,从车厢内传来一道浑厚的声音。
“让她上来!”
马车内的东骞震握着那块薄布,几乎要将它捏碎!
上面写道:‘侯爷可要想好,何事可为何不可,关键时候站错了队,可不止身败名裂、晚节不保这么简单。’
侍卫将刀收下,虽然眼里还是防备,也将南令放了进去。好在轿子宽敞,东骞震本就体型魁梧,这轿子自然也做的大气,刚进去一步,便迎面闪过一道冷光,南令徒手将它接下!
“侯爷冷静,我并无敌意。”正是她方才用的暗器。
将她的信撕碎掷下,“你到底是何方神圣,为何在这里装神弄鬼!”
东骞震和南令接触不多,大多只是一些正式场合遥遥看过,故看不到南令的脸,只凭声音和身形是认不出她的。“我是来救侯爷的。”
东骞震挑眉,一个女子,谁给她的胆子口出狂言?
“我猜,定是侯爷对圣上不满之意表露的太过,这才让那些贼人觉得有机可乘。”
“那些人为何挑上侯爷?皆因侯爷在军中数十年,即便如今兵权不在,可威望却足,他们意图谋逆不足以让人信服,顾需要一个威信深入人心的人,说白了,侯爷只是一个使他们的计划名正言顺的幌子。为的,不过骗骗世人罢了。”
南令没有拐弯抹角,直截了当的开口。
东骞震昨晚只是和姜重浩聊了只言片语,姜重浩所言也不过是侧面放大东骞震的不满,稍作铺垫,可最终还是要开这个口将话题引向最终的目的——
镇国公府的轿子在正门停了很久,侍卫眼看着约定的时间快到了却无人敢出声提醒。
就在最近的侍卫快要忍不住上前的时候,帘子被掀起,南令下来。
“我相信,侯爷心中定已有结论了。”
“……”
“侯爷…可还去里巷了?”
“走吧。”
南令笑眯眯的退开让道,伸了个懒腰,现在去丞相府上还早了些,干脆也去里巷看看吧——
“滚开!——”一道清亮的女声骤然响起,而且快速逼近。
南令转身,一匹马,戴着数不清的装饰,却像发了疯似的横冲直撞!骑马的人似乎竭力想要控制,马儿却不听使唤,一路还溢出星星点点的血迹,这马受伤了!而且好死不死的就冲着南令的方向奔来——
本想躲开便罢,可南令看到驾马之人时却愣住了。
赫连蔺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