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午时，林夕的下半身已经没怎么流血了，但身下的褥子已经满是脏污，伺候的婆子便又给她换了一床。
齐钰让婆子给她喂了一碗参汤，见她吃的下去，又给她喂了一碗鸡蛋羹。
伺候的婆子原本想叫齐钰出去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然而齐钰并没有离开，叫人把东西送到屋子里来，她守着屋里吃。
此时屋子里血腥味很重，又熏了艾叶，味道混合在一起就更加刺鼻。
“齐大夫，这屋里味不好，你出去吃一点，我在这守着。”
“没事。”
齐钰朝着那婆子挥了挥手，示意自己没事：“我习惯了，这味道我闻得惯，你们要是觉得不舒服就出去透会气。”
“这窗户不能开，太冷了，只能弄完之后给你们夫人换一间屋子。”
其实齐钰没出去的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傅远临还在外面守着，自己要是出去了，他肯定不放心。
他就是不说，但焦急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也吃不好，倒不如在这房里吃了。
知道晚上会有体力活，所以齐钰吃起饭来一点也没客气，吃饱喝足后，才让人把餐盘都撤下去。
齐钰以为晚上能落下胎来已经算早了，没有想到刚过傍晚就已经发动了。
只是林夕没有力气生孩子，齐钰只能让人在房梁上绑了一个秋千一样的横梁，让林夕趴在上面。
在让一个有力气的婆子从后搂住她的腰，让她半跪在床上，别滑下去。
床边的凳子上摆着齐钰所有的手术刀，一直趟过去，各式各样的刀尖看的人心里发寒。
齐钰在林夕头上的穴位上扎了一针，然后双手捧着她的脸，双眼直勾勾的瞪着她、
“林夕，一会会很疼，你要撑住。”
“你的丈夫，你的孩子都在外面等着你呢，你撑住了，他们才有希望，明白吗？”
林夕脸色煞白，脸上的眼泪和汗珠子混合在一起滚滚而落。
她其实一点力气都没有，可这时还是坚定的点了点头。
不为别的，只为了她的家人，她也要撑过去。
见林夕有了信心，齐钰立刻吩咐一旁的丫鬟道：“把毛巾拧成麻花塞到她嘴里。”
她吃完饭之后，已经嘱托过所有帮忙的丫鬟该怎么做，此时只要她说了，没有一个人敢耽误的。
但为了以防万一，齐钰还是留下了王淑华来帮忙。
经验老道的婆子就那么两个，她怕不够使，而那些丫鬟年纪又太小，到时候因为害怕而顶不上用就麻烦了。
这么长时间没了胎动，而且也切不到脉，齐钰笃定这孩子已经没了，所以她现在只救大人的命。
因为服了药，又用土膝根催产，此时孩子已经顶出来了。
但出生的胎位不好，先出来的并不是头，而是一只脚。
齐钰一摸，心就凉了半截。
如今，她还真是跟老天爷抢命了。
“淑华嫂子，先出来的是脚，得把孩子拉出来。”
她低声在王淑华耳边说了一声，王淑华瞬间就明了了，她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但是现在她必须先跟外面的傅远临说实话。
外屋的傅远临听到这话，腿一软险些瘫坐在地上。
林夕生千金的时候，也很凶险，所以他也知道一些情况。
孩子露脚不露头，这意味着什么，他心里很清楚。
看到这情况，王淑华无奈的摇了摇头，只让旁边的小厮好好照顾他，然后就进去帮忙了。
林夕腹中的孩子只出来了一只脚，而且下面扩张不够，齐钰只能用手术刀帮她侧切。
这样一来，血流的更多了，而且也没有麻药，
林夕疼的大叫，齐钰立刻命人死死的将毛巾按在她嘴里，生怕她咬到舌头。
不过也万幸，她很快就摸到了孩子的一双脚，然后一用力就拽出了大半。
但这时候，林夕也忍不住了，疼得大叫。
她紧紧的拽住横板，指甲都被板子给刮断了。
丫鬟按不住她，嘴里的毛巾也被她吐掉了，那一声声的叫声凄惨的让人心惊。
“夕儿……夕儿……”
傅远临听到这声音，心疼的大叫，他不顾小厮的阻拦，直接冲进了屋子，还没靠近就被王淑华拦住了。
“出去！”
齐钰冷厉的吐出了两个字，连头都没回，手上还麻利的在剪脐带。
傅远临被王淑华弄了出去，可是他忘不了自己看到的那一床的血，还有地上的盆子里，也满是鲜血……
他眼眶猩红了一片，一个大男人在此时也忍不住痛哭了起来。
屋子内，林夕尖叫了几声后晕了过去。
齐钰让王淑华给她含了人参片，自己一狠心，一下力，就把孩子拽了出来。
林夕生下来的孩子是个已经长好的男孩，但此时已经没了气息。
孩子的脸蛋红里泛着紫，俨然胎死腹中多时了。
齐钰没有多看，直接把血淋淋的孩子交给经验老道的婆子，让她们去处理，自己给林夕缝合伤口。
热水换了一盆又一盆，屋子里进进出出的丫鬟换出来的热水都是血红色的。
傅远临感觉自己都已经麻木了，他感觉自己的心仿佛已经不会跳动了。
府里伺候的婆子将那孩子洗干净，用干净的小被子裹起来，然后抱了出去。
傅远临神色呆滞的看着那婆子走近，眼神木讷的落在被裹上。
婆子抱着孩子，哭着开口：“少爷…夫人怀的还是个男胎，但…没了…”
这么一个大的孩子，小手小脚都已经长全乎了，抱在手里也有份量，可就是无缘睁眼来到这个世上看一眼，实在让人太痛心了。
傅远临木讷的目光看向屏风里，声音嘶哑的问：“林夕呢？”
闻言，那婆子连忙说道：“齐大夫正在缝合伤口，夫人会没事的。”
婆子说到齐钰，眼里也满是震撼。
看着年纪不大的一个小姑娘，面对这么血腥的场面，竟然一点都不慌乱，还有条不紊的吩咐人做事，硬生生的将少夫人的命从阎王殿里给夺回来了，看的她们几个老婆子目瞪口呆。
傅远临听了这话，这才将目光放到那个孩子身上。
他伸开双手，动作僵硬的将那个孩子抱在怀里，然后掀起棉被看了一眼。
孩子的样子很不好看，脸上是被憋的青红色，一双小小的手紧紧的攥在胸口，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傅远临的眼泪毫无意识的落了下来，滴在孩子的脸上，然后迅速的散开，从孩子的脸上滑落下去。
那婆子见傅远临实在伤心，便立刻说道：“少爷，还是让奴婢带下去吧。”
傅远临也没有拒绝，便由着婆子将那孩子带走了。
既然已经成了事实，无论多痛苦，他都得接受。
他上有老，下有小，即便经历丧子之痛，他也不能沉陷在痛苦里，他得留着体力去抚慰林夕。
那个孩子在她肚子里呆了那么久，就这么没了，她醒来之后只会比自己更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