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米贵，居大不易。
能在城里拥有一套宅子的人，都是日子能过得下去的人家。而那些在城外居住的人，大多是苦哈哈。
城东的城根外，是成片成片的用棚子搭成的小屋子，这里住着京城最穷的那些人。
此时，几个没活干的懒汉正坐在窝棚外面，一边搓着身上的泥灰一边聊天。
离他们不远处，则是几名妇人在一口水井旁打水。
这些妇人中，刘月娥是其中年纪最小的。
为了养活婆婆男人和儿女，她不得不像个男人似的每天出去干活。
挑着两桶水，刘月娥进了自家的窝棚。
坐在太阳下摘野菜的婆婆抬起头：“饭做好了，去吃吧。”
刘月娥的公公与她的丈夫一起受的伤，她的公公被巨石砸死，男人水娃被砸断了腿。
婆婆因为要照顾儿子，只能天天呆在家里。
刘月娥就成为了家里挣钱的主力。
“我堂哥给我找了个活，说是让我去城里给人背包。一天给十五文，说是抽了中人钱，能得五到十文。等回头我拿到了钱，您和娃都扯件衣服。”刘月娥坐在门槛上咬了一口黑硬黑硬的面饼，拼命的往喉咙里吞咽。
“天马上暖和了，要啥衣裳？”婆婆慈祥地笑了一笑，“倒是你得做一身，要不然出去干活的话被人瞧不起。”说到这里，婆婆的眼神一黯，“要是水娃能站起来，哪能让你一个人撑起这个家？”
刘月娥将嗓子眼里的黑面饼用力咽了下去，又喝了一口水，这才觉得舒服了许多。
“人总得往前看不是？家里也没到揭不开锅的地步……”刘月娥拍了拍身上的土，“我进城了，我堂哥说去的晚了，别人就把签抽了。”
“拿两块饼去，干重活的，饥了没力气。”婆婆慌不迭地取出两块黑饼子用帕子包好，塞给刘月娥。
刘月娥看了看眼巴巴瞅着饼子的两个孩子，只拿了一个：“我饭量小。”
看着刘月娥大踏步地走出窝棚，婆婆晃了几晃，紧紧闭上眼：“老天爷，不能把我们家逼上绝路啊！”
刘月娥叹了口气，头也不回地往城里走去。
进了城门，就见到堂哥在城里等着：“咋才来？再晚一会就抽完签了。”
“挑了担水。”刘月娥低声道。
堂哥是知道她家情况的，闻言一叹：“苦了你了，走吧。”
到了码头旁，找了熟识的工头拿了签，交给刘月娥：“我能帮你的也就是这些了。你能干下来，一天少说五六文，若是撑不下来……”堂哥没有说话，只是轻声一叹。
刘月娥感激地看着堂哥：“您放心，一准撑下来。”
“发了钱，割点肉，干这种活，可不能光吃饼。”堂哥点了点头，“我走了。”
刘月娥目送堂哥离开，就在工头的指挥下干起活来。
扛包不是个技术活，只要有一把子力气就能干。扛一个包就给一个签子，等到干完活就论签子算帐。
刘月娥是个女人，干这种活先天的就是体力不足。
等到别人都扛好几个包了，她才扛了一两个包。
中午吃饭的时候，她默默地坐在离人群远点的地方，低头啃黑面饼。
这时，她听到身后的包堆旁边有人说话。
“你们听说了吗？凌阳王府在收止血草呢！”
“止血草，这是啥？”
“我也不知道，应该是止血用的吧？听说十株给一文钱，我就想了，今天就让婆娘和娃去田间地头挖，好歹也能挣点钱。”
“十株给一文？这凌阳王傻了吗？”
“门口还站着道士和尚收止血草呢，想来是不假。”
“可是，止血草长啥样啊？”
“哎呀，我也不知道……”
刘月娥正在啃黑面饼的动作慢了下来，心头狂跳。
别人不知道止血草长啥样，她知道啊！
因为水娃的腿伤，她没少在地里挖药材给水娃熬药。
而这个止血草是必不可少的一种药材。
十株就一文钱？
如果这个消息是真的，那岂不是说只要她能挖一百株，就能赚十文吗？
刘月娥拼命将黑面饼咽下去，转头走到包堆后面：“几位大哥，你们谁有碗，我倒口水喝。”
一个长相憨厚的男人将自己的碗递给了她。
刘月娥说了声谢谢，在旁边的木桶里妥了碗水，几口喝下去，趁着还碗的工夫，不经意地问。
“我刚听你们说啥王府收草？”
这男人没什么心眼，就将方才的话说了一遍：“说是只要送府里送就收，咱们码头上已经有人送过几次了，都给钱。”
刘月娥的心，紧了起来：“哦哦，谢谢大哥。”
她没敢多问，生怕别人听出来她认识止血草的事情。
等下午干完了活，她将手中的签子交了出去，换了六文钱。攒着那六文钱，就朝着凌阳王府的方向跑了过去。
到了凌阳王府，就见到这里已经被挤得水泄不通，全部都是拿着大包小包来卖草药的人。
刘月娥找了一个看起来面相比较和蔼的老大爷：“大爷，您在这里卖啥啊？”
老大爷掀了掀眼皮：“你有止血草？我二十株一文钱的收，有多少要多少？”
二十株一文，那不是翻了一倍？看样子，王府里真的在收止血草。
刘月娥敛了敛眼皮：“我哪有那玩意儿？我就是看这里人山人海的，好奇而已。”
说着话，她就挤出人群，朝着城外方向跑去。
老大爷呸了一口：“浪费我时间！”他挤出人群，大声道，“收止血草，收止血草，二十株一文钱啊。有多少要多少啊！”
回到家，刘月娥来不及喘气，先将钱递到婆婆手里，就拿着篮子和铲子往外跑。
“干啥去啊？”婆婆大声追问。
“挖草药去。”刘月娥头也不回。
到了护城河边，只见这里挖草药的人很多。
刘月娥想了一想，往坟场方向跑去。
那里长得也有止血草，想来人们都不愿意去坟场挖的！
到了坟场一看，果然这里没几个人。
刘月娥大喜过望，拿着小铲子就开挖了起来。
她经常挖草药，知道什么样的草药该使多大的劲才能保持草药的完整。
因为今天没人和她抢，不过一会的工夫，她就挖了二十几株。
眼看着天就要黑了，刘月娥怕天黑看不清路，恋恋不舍地离开了坟场。
见到挖了这么多的草药，婆婆的目光有些疑惑：“你爹这些年已用不着止血草了啊？”
“娘，你不知道，城里现在有人收这个草呢。十株就给一文……”刘月娥三五口将黑饼子咽下，叮嘱婆婆，“明儿天不亮，您就和我一起去坟场，那里没人挖。”
婆婆听完了刘月娥讲述凌阳王府的事情，不由得念了声佛：“这王爷可真是胡闹，收这些草药做啥？”
刘月娥嗤地一笑：“他收他的草药，我卖我的止血草。这十株一文钱，可是轻轻省省的好营生呢。”
“那是，那是。”婆婆揣着怀里的六文钱，只觉得心里也有了底气，“回头早上咱们一起挖，然后一起进城，你去扛包，我去卖止血草。”
刘月娥想到凌阳王府门前有人二十株一文钱的收，生怕婆婆被人给骗了：“明天卖完止血草我再去扛包。”
婆媳商量了一番，就各自睡下。
第二天还不亮，就去了坟场挖止血草。
城门开启之后就进了城。
到了凌阳王府，见这里已经围满了人，都是连夜守在这里等着收止血草的人。
刘月娥眼见王府里已经开始收草药了，不由大急。
她拿出在码头扛包的力气，拼命地护送着婆婆和篮子挤到人群中。
“我卖草，我卖草……”一到最里面，刘月娥大声吼了起来。
收草药的小和尚看到了刘月娥篮子里的止血草，不由得点了点头：“品样极佳，算你八株一文好了。以后你要是再有这样的好品样，也可以按这个价格。”
一听到八株竟然能卖一文钱，刘月娥忍不住和婆婆交换了一下眼神。
她们挖的可不少呢……
拿着结算的四十二文钱，刘月娥多嘴问了一句：“你们这个草药，要收到啥时候？”
“只要地里长，我们就一直收……”小和尚看向下一个，“哎呀，你这草不行，都拦腰断了，二十株一文。”
刘月娥再次护送着婆婆出了人群，一双眼睛直勾勾地。
“娘，咱种止血草，你说咋样？”
“啊？啥？”婆婆将钱揣在怀里，一副生怕别人抢走的架势，听到媳妇这么说，愣了，“咋种啊？”
“就在院子里种啊！”刘月娥拉着婆婆到没人的地方，“娘啊，这止血草长得很快。咱们院子里都种上，你想想，要是品样好的，八株能卖一文呢。以后，我出去找活干，你在家里一边守着水娃一边种止血草，两个娃还能出去挖止血草……”
刘月娥越说眼睛越亮。
婆婆的眼睛也跟着亮了起来：“好，好！”
婆媳俩又商量了一番，准备今天割块肉庆祝庆祝。
就在这时，她们突然听到旁边有人在叫卖：“续骨活血丹，一两银子一丸，生筯止血，活人命生白骨。只需要一两银子一丸啦！只要不是断胳膊断腿的，就能治好。一丸包治，治不好凌阳王府赔十倍的银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