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祁宋同林芩笙,布莱特一起在走廊上坐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走吧,时间应该差不多了。”
刚推开病房门,陆祁宋便看到晚颜笑眯眯的朝他们看了过来。在见到林芩笙和布莱特时,她的神情明显一僵。不过很快,就调整好情绪,开口打起了招呼:“林医生,布莱特先生。”
“你好。”布莱特的中文很标准,字正腔圆。
“老师,你会说中文?”林芩笙听到布莱特说中文,脸上大写着震惊。
他跟着布莱特学习三年,一直都是用英文在交流。没想到,他的中文竟然说的这么棒。
就连陆祁宋,也有些惊讶。不过比之林芩笙他淡定得多,只是笑了笑,便开口夸赞了起来:“中文很棒。”
“谢谢。”布莱特礼貌的笑了笑,便将话题引到了正事上:“陆太太,我需要看看你的眼睛。”
“好的,辛苦您了。”晚颜点头,之后便闭上了眼睛。
布莱特将晚颜的眼睛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后,也没发现什么端倪,遂开口道:“眼睛本身没有什么问题,应该是肿瘤压迫的原因。”
肿瘤……
听到这两个字,晚颜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
一般,电视里提到这两个字时,就说明那人没什么生存下去的希望了……
她万万没想到,有一天,这东西竟然会存在于她的脑子里。
“陆太太,现在需要先做个详细检查,全身磁共振,以排除你身体里的其他隐患。”布莱特这话虽然是对晚颜在说,可目光,却是锁在陆祁宋身上的。
陆祁宋闻言,身体微微僵了僵,便走到病床边轻声对晚颜道:“别担心,只是检查确认一下而已,你知道,医生说话一向都是这样。”
站在病床旁的布莱尔和林芩笙莫名躺枪……
说着,陆祁宋忽然想起了柠檬水的事儿,遂解释道:“我刚刚去看了,那家饮品店已经没有了。你待会儿检查的时候我就去买柠檬,等你检查完我就帮你调。”
“嗯。”晚颜看着陆祁宋的神色,勉强开口应了下来。
现在,她哪里还有心思在意柠檬水?不过对于陆祁宋的细致,还是觉得感动……
晚颜躺在检查室里,林芩笙和布莱特亲在坐在影像室看着。陆祁宋站在布莱特身边,虽然看不懂其他情况,可当画面切换到晚颜脑部时,那一团明显的阴影他却是认得的。
“布莱特先生。”陆祁宋的声音微微有点沙哑:“较之之前,这肿瘤有明显的增大,对吗?”
“是,应该是因为刺激的原因,这肿瘤的增长速度比我预料的快了许多,这也是陆太太视力模糊提前的根本原因。”布莱特的面色比陆祁宋好看不了多少,一张脸阴沉沉的。
“如果现在由你和芩笙亲自操刀,有多少把握?”陆祁宋蹙眉。
布莱特仔细想了想,之前的愁容直接凝固在了脸上:“按照现在这情况,就算由我亲自操刀,也只有百分之五十的把握。”
说起来,对于陆祁宋之前的恩情布莱特是很感激的。
不过手术室里,谁又能保证的了把握?就连做人流,医院不是都会事先让你签署风险告知书吗?更何况颅内肿瘤切除了。
“剩下的百分之五十呢?”陆祁宋心下虽然明了,但还是开口问了出来。
这些话,他要亲自从布莱特口中听到。
布莱特的目光总算从影像屏上移到了陆祁宋脸上,嘴唇抿了抿,才开口道:“失明,或者脑死亡。”
脑死亡……
这三个字重重敲在陆祁宋心上,将他那还算得上坚强的心脏敲了个四分五裂。
“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让手术成功率提升?”陆祁宋心里怀揣着最后一丝希望。
“化疗。”布莱特说得还算肯定:“通过化疗的方式将颅内肿瘤变小,让其在眼部神经和中枢神经上的压迫变小,这样的话,手术起来或许会容易一些。”
说到这儿,布莱特有些害怕陆祁宋不能理解,又补充道:“陆太太脑中的肿瘤位置特殊,不过好在是良性肿瘤。只是因为肿瘤的增大,压迫到了她的眼部神经和中枢神经,因此才会出现视力模糊和头痛的症状。”
“化疗……”陆祁宋一遍又一遍的在口中咀嚼着这两个字,最后,只能化作一丝无力的苦笑。
化疗的痛苦,比手术更甚。期间需要承受的折磨,足以摧毁人的意志,这也是很多人为什么宁愿死也不愿意化疗的原因。
“化疗一定能让她脑中的肿瘤变小?”陆祁宋小心翼翼的确认着。
“能。”林芩笙很确定:“如果晚颜能将化疗的一个月撑过去的话,情况一定会变好。到时候手术的成功率也会大大增加。”
“我考虑一下。”陆祁宋面色紧绷,双手紧紧攥成拳头垂在两侧。
化疗虽然能得到理想的结果,但期间需要承受的痛苦太大。陆祁宋不清楚,晚颜究竟会不会愿意,或者说,究竟能不能撑得过来。
当然,他最害怕的,还是自己看她痛苦心软,一时意气就做出了什么不该做的决定来。
所以现在,晚颜的意见很重要。
他妻子的事情,陆祁宋不敢擅自替她做决定。
“祁宋!”
林芩笙听到“考虑”两个字,立刻开口规劝了起来:“化疗是现目前我们能想到的唯一帮助晚颜的办法。”
“我知道。”陆祁宋的声音很平,基本上没有什么起伏。
说话间,他甚至还微笑着点了点头。只是这笑容,怎么看怎么荒凉……
“你知道就应该早点做决定。”林芩笙急了,连带着语调也上扬了几分:“之前是因为根本没研究透晚颜的情况,所以不得不拖着,可现在呢?如果不化疗,她可能连再看看这世界的机会都没有。”
“嗯。”陆祁宋说完,便转换了话题:“她身体其他部位还有什么问题吗?”
“暂时没发现。”布莱特话音刚落,便看到了影像上的问题,沉声道:“暂时没发现会影响到这次手术的问题。”
陆祁宋听到这话,立刻就抓住了重点:“这场手术之外呢?”
“祁宋,我认为现在手术才是重点。”布莱特说着,稍微顿了顿才接着道:“其他问题和她颅内这肿瘤比起来,都不是什么大问题。”
“我需要知道。”陆祁宋目光灼灼的盯着布莱特,声线沉稳。
“你知道,我只是在脑科上还算有研究,其他情况,也只能大概做一个推测。等手术后,你再找专业的医师替她检查吧。”
布莱特说完,又补充道:“放心,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你知道,我上了年纪就容易多想和瞎想。”
“问题出在哪里?”陆祁宋追问道。
“子宫这一块。”布莱特伸手指了指影像后,便干脆切换了话题:“你现在快去看看她,检查差不多完了。”
陆祁宋原本还想问问什么,可在听到检查完了后,便压下心里的思绪去了检查室。
正如布莱特所说,现在最重要的问题,还是晚颜颅内的肿瘤。其他的,先放放吧……
见陆祁宋离开,林芩笙才低声问道:“老师,这好像是输卵管上的问题。”
“嗯。”布莱特点头:“把这影像留着。”
“好。”林芩笙说完,便处理起了图片来:“老师,说实话,您觉得这次手术的几率有多大?”
“化疗后,大概有百分之七十五到百分之八十。”布莱特伸手揉了揉太阳穴,纾解着现在的紧绷状态……
检查室里,陆祁宋直接将晚颜从仪器床上抱了下来,轻声道:“检查的时候难受吗?”
“还好。”晚颜直接缩在了陆祁宋怀中,但面上的笑容却平静的很:“我能知道我的病情吗?”
能知道吗?晚颜不知道。所以,她也只能试探性的开口问问。
只是,陆祁宋却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开口道:“晚颜怕痛吗?”
“怕。”晚颜嘴角的笑意微微有点僵硬,不过片刻,又勉强将唇角向上扯了扯:“不过我更怕死。”
“陆祁宋,我很小气。所以我怕我死后,会有另一个女人来陪着你走完余下的旅程,那样就算我走了,心里也会有牵挂的。”
晚颜说着,抬头吻了吻陆祁宋的脸颊,接着道:“我才二十二岁,你才三十一岁,我们至少还有几十年要走。在你三十岁之前,我没参与过你的生活,但你的以后,我不想错过。所以就算再痛,也好过心痛。”
听晚颜说完这番话,陆祁宋久久没能回过神来。
他没想到,有一天晚颜竟然会和他说出这样类似于表白的话。
陆祁宋感动之余,更多的还是心酸。本想安慰她两句,但想了想,还是换上了较为强势的语气:“所以晚颜你要忍住,就算化疗在痛苦也要挺住,我会陪着你。”
说完,又是自嘲一笑:“如果你挺不住了,我一定会很快就娶其他女人,这样你就连个念想都没有了,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