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忆往事,从前的伤疤被翻出来,痛得声音都低下去。这是裴晋第一次听她谈起那时候的心情,除了心疼什么感觉都没有。其实她的伤疤何尝又不是他的。
“现在想起来,我真是混蛋。”魏雪无声低笑了笑,侧过脸去不愿让裴晋看到她的泪光,可声音里的哽咽藏都藏不住。“对于孩子,我是个罪恶的母亲,我死一万次都不足惜。可我有什么脸去见那个无辜的生命?所以我要尽力活,努力活,我不敢死,不敢去见他。”
裴晋抓住她的手:“我知道……我都知道。”她每一个字都如刀戳在他的心上,裴晋只想求她别再说,别再让他受折磨。
魏雪的话讲完了,她咬着唇,忍着不哭。
她没资格哭。
突如其来的安静,空气里都有迫人的压力。
最后她才深呼吸,收拾了情绪。“裴宁,她真幸运,有你这样的爸爸。不管她妈妈是谁,”她想起那天在舞蹈学院见过的那个孩子,那真的就是裴宁吧。
她的眼睛那么亮,皮肤那样嫩,神态里满满都是娇气,一看就是被捧在手心里宠大的孩子。她有裴晋这样的父亲,实在比她的孩子幸运太多。
“其实我见过裴宁了。”魏雪打起精神把话题转移开。
裴晋的神情一僵,非常意外:“什么时候?”
“那天在舞蹈学院拍戏,她在那里学跳舞,是不是?那个小女孩叫裴宁,这个名字重名的总不会太多,而且……”魏雪回忆着,心里忽然生出许多感慨,“她长得很像你。”
基因遗传是多么奇妙的一件事,如果她的孩子活着,不知道是长得像她,还是像他的父亲。
裴晋没想到魏雪居然在那样的情况下见过裴宁了。
她见过了。
他曾经不止一次地想过,如果将来有机会,他要怎样向魏雪介绍裴宁,他设想过许多种方式,可没想到在他不在场的时候,她们已经见过面了。
重重的心事将他围住,原本显得安静闲适的清晨,忽然不再令人愉悦。他有些烦躁,无意识地用勺子搅拌着碗里的小米粥。
魏雪沉浸在对裴宁的回忆中,脸上的表情都柔和了。那样粉团子一般的小女孩,实在不能不叫人心疼喜爱。曾经,她在手帐上画下巴黎铁塔和咖啡馆的时候,也曾幻想过有一日,有可能生一个漂亮可爱的女儿,肉嘟嘟的粉嫩嫩的,叫人怎么疼也疼不够。
可惜后来什么都变得太快,她生下过一个孩子,是个男孩,可惜没能活下来。
她摇摇头,努力不再让自己回忆过去的事情。
“不过那并不能算正式的见面,或许……那天我们可以正式地见上一面。”魏雪说。想到这个,她有些紧张。裴宁确实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可如果她是以另外一个特殊的身份出现,不知道能不能被接受。
“不,暂时不必。”裴晋拒绝得干脆利落。
魏雪愣了,脸上的神色有些尴尬。
裴晋解释:“这件事以后再去想,如今我们要面对的还有很多。”
是她要面对的还很多。
吃完早饭裴晋送魏雪回到城里,直接把车开到裴氏大楼。两人在地下停车场道别,魏雪先下车,坐电梯上7楼YS经纪工作室。临别之前裴晋把魏雪拥在怀里,告诉她什么都不要怕,魏雪点头,说自己会处理好一切。
“四年前那样的日子我都熬过来了,如今什么都打不到我。”她说这世上不会有比失去孩子还要锥心刺骨的苦痛,流言蜚语再狠毒,伤的都只是皮毛。裴晋看着她离开,在车里坐了很久。
他不知道,如果魏雪知道四年前那件事情的真相,会不会原谅。
7楼YS娱乐经纪,Manna的办公室里。
戴安娜把照片往桌上一扔,整个人都靠在椅背上:“Manna,我以为我们之间还是坦诚的。”
Manna的目光在照片上掠过,脸上的神情莫测:“当然,戴安娜。”
“魏雪和这位裴先生到底是什么关系?”戴安娜直接了当地问。她从前就知道魏雪有背景,否则怎么能无缘无故得到YS的力捧,可她没料到的是,魏雪的关系竟然这样深。
可如果真的是,她何苦要在这个圈子里熬得那样苦?戴安娜不解,做艺人都是人前风光,背后吃的苦咬断牙和着血吞,尤其是演员,寒冬腊月要下水,三伏天里穿棉袄,演古装戏吊钢丝,谁没挨过天旋地转吐不出来的苦。
那时候拍《花妖》,寒冬腊月的天气,零下15度的夜里,工作人员穿着大棉袄都瑟瑟发抖,魏雪穿着薄如蝉翼的纱,在更深露重的林子里拍戏,嘴唇冻得乌青,一层层地在上面涂遮暇,才能盖得住发紫的唇色。
明明已经连血液都几乎冻成冰,镜头一开就得给出导演要的姿态神情,可人都是肉长的,那样的寒冬里脸上的神经都冻得僵住,于是一遍一遍地重来,等终于拍到满意的镜头收工,她直直就倒地栽下去。
发烧烧到41度,险些就没了命。
如果真的是,那时贝贝被曹总和萧太带走,她何苦自己一个人送上门去与人谈判。
不像,怎么都不像。
这个圈子太复杂,什么样的人她没见过,那些背后有金主有靠山的演员,哪一个不是眼睛长到头顶上去,拍戏挑三拣四,一点苦一点累都受不得。
她的魏雪,实在不像。
是的,她的魏雪。戴安娜对魏雪的感情,是很不一样的。她的手底带过不少明星,甚至出了两位天后一位天王,这三位在电影圈里的地位至今无人能撼动。可她与他们合作的时候,他们多少都已经有了些许名气,有了自己的独特个性。对于他们,她更像是个养母,而对于魏雪,她却像个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