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这个家伙,脾气就真的这么好吗?裴洁想着。堂堂一个男人,甘心天天守在裴晋身边跑前跑后的,说好听的,他是裴晋的私人医生私人看护,说难听的,也真就是个用人保姆。甚至还不如他妹妹夏江,一家精诚文化搞得有声有色,裴氏总部也插了半只脚——这两兄妹的性别,是生错了吧!
刚才在咖啡厅里,裴晋的目光扫到窗边的时候,分明是怔了一下。
她这个哥哥她了解,对于无关紧要的人和事是吝于给任何一丝的关注的。她判定,宋沉和魏雪两人之间,必定有一个对于他来说不同寻常的人——当然,不可能是宋沉,那就只能是魏雪。
前头是一个漫长的红绿灯,车子走了很久,裴洁就静下心来仔细想。如果说魏雪和裴晋,似乎不太可能,那么难道真的是夏瓯么?夏瓯……她出了神,眼前忽然就浮现出夏瓯的样子,白白净净的脸,略带腼腆的笑,金丝边的眼镜,总是穿着浅灰色的开司米衫。他和裴晋一样都偏爱灰黑的颜色,可与裴晋不同,那些深灰浅灰黑灰的颜色在他身上仿佛都有温柔的光。
这么几年,都没听过夏瓯交女朋友呢,难道真的是这个叫魏雪的演员吗,所以夏江才弄出个YS娱乐来捧她,是因为她是夏江未来的嫂子吗?而哥哥,都默许这一切的发生吗?
裴洁忽然觉得有些烦躁。
到家的时候,裴老爷子正在院子里听人念报纸。
裴老爷子年纪大了,近些年总是疾病缠身,走路也不太方便,干脆就坐了轮椅。老爷子不爱说话,脸上的神情总是肃肃的,莫名就给人一种喘不过气的压力。
裴晋的性格,大多是遗传自祖父。
“爷爷。”裴洁过去,双手垂顺,规规矩矩地喊。老爷子眼睛都没睁,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算作应答。
裴洁却依然陪着笑:“我见过哥哥了。”
老爷子这才睁开眼:“他在国内?”转头对身边的人说,“打电话给青山,叫他明天回来吃饭,说我要见他。”
边上有人应答着去了,老爷子依旧闭了眼,旁边念报的人便继续读报纸。
裴洁知道老爷子不会有更多的话对她说了,道了别往自己住的西院走去。主院与西院离得远,几道垂花门几进几出,裴洁顺着墙角走去。这几天天气潮湿,青石砖的地面上漫着水汽,墙角都长了青苔。
这百年的老院,压抑得裴洁胸口发闷。
别人家里的孙女都是被祖父捧在手心里疼着呵护着长大的,她在裴家过得却是用人也不如的日子。
裴洁是裴晋的妹妹,却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她出生在一个农民家庭,听说那是一个极度重男轻女的人家,第一胎生了个女儿,她是老二,还是个女儿。那时候有政策,农村户口的人家,第一胎若是女儿,便可再生一胎。第二胎无论男女,都不能再生了。
裴洁的出生,等于断了他们家生个儿子的希望。
于是在她六个月大的时候,一个寒冬的夜晚,她被放在了裴家大门前。那时候裴晋已经10岁,父母一直很想再要个女儿,只是裴母身体不好,一直未能如愿,于是便收养了她。
裴老爷子是个守旧的人,强烈反对。最终逼着儿子媳妇写下保证书,除了抚养她长大,出嫁时给一笔嫁妆,不会分给她裴氏的任何财产,才勉强作罢。后来她五岁的时候,亲生父母又来了一趟,说是想把她认回去,不过是找个借口来讨好处,养父母看出他们的心思,给了一笔钱打发他们走了,可自此老爷子更不待见她。
五岁的时候,养父母便去世了,裴晋在国外读书,她只能守在裴老爷子身边,裴老爷子从未将她视作孙女,甚至连用人都不如,裴家的用人大家族里养出来的毛病,惯会见风使陀,也从未将她当作是正经的主子。
环境逼得她早熟,懂规矩,讨人喜欢,不妄求,她才能在这个家里顺利地生存下去。
傍晚,幼儿园门口车流涌动,都是来接小孩放学的家长。
这是一所国际幼儿园,对入园的小孩的家庭有着严苛的审核制度,这严苛并非是指家庭财富,财富并非衡量入园学生的唯一标准,这里很多孩子都来自中产家庭,并非大富大贵,却多出自书香世家,多是社会各界贤达的子女。只是幼儿园规模很小,每年只招收一个班的学生,成立不过4年,却凭借过硬的师资力量和先进的教育理念迅速成为城中热门,不少人在未怀孕时就来为孩子排队拿号。
据说,裴氏设立这间幼儿园,是为了替未来的继承人裴宁营造一个良好的幼儿园环境而已,这简单的理由任性得令人咂舌。
裴晋坐在车上,看着夏瓯带着裴宁从幼儿园出来上了车。
今天和往日不同,裴宁一上车就嘟着嘴,沉默不说话。夏瓯坐进副驾驶座,面对裴先生询问的目光,也只能摇头。
车子一路开到裴家大宅,小姑娘的的嘴巴还撅得老高,裴晋忍不住了,问她气什么。“是在幼儿园里被小朋友欺负了?”裴晋逗她,其实他心里明白,别说裴宁从小性子野,和同龄的孩子打架没有输的时候,就算有,园里的老师谁不知道裴先生紧张这个女儿,看着顾着。
裴宁似乎就等着爸爸问她,小脸一扭,怒气冲冲:“爸爸,你把我妈妈藏哪里了?”
裴晋怔了。
“什么?”裴晋意外。裴宁没有母亲,从小他没有回避过这个问题,他告诉裴宁,她妈妈在很远的地方,因为太远,要来看她必须要走长的时间,或许等她长大了,妈妈就走到了。他始终是不忍心,编造一个妈妈已经不在了的谎言来让裴宁失望,又或者……他心里一直有种想法,或许有一天,裴宁的母亲真的还能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