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裴晋忽然缓缓地站了起来,她吓了一跳,回过神来裴晋已经走到一边的水吧,从成排装着咖啡豆的玻璃罐里挑了一个,打开用木勺挑了一些倒进磨豆机里。
裴晋动作缓慢地摇着磨豆机:“我以为自己能等到你的解释,可你一直不来,我倒坐不住了。年纪大了,性子倒躁了。”
夏江心里慌,但脸上还是沉静,硬着头皮:“我没什么要解释的。做了就是做了,要罚随便先生做主。”她沉默,看着裴晋默不作声地将磨好的咖啡粉倒进咖啡机,又忍不住添了一句:“这件事我不认错,唯一错的,是连累了先生的名誉。”
她知道外面有传言,说堂堂裴晋,为了西城的一块地,居然出动自己使美男计,这样对付一个女人,手段下作。事实上裴晋只卖裴老爷子的面子裴阮云出去过一次,只是阮云太高调,自己就在名媛圈子里炫耀开来,虚荣心作祟,有的没的又添了不少,外界的传言才愈来愈盛。
话传到夏江耳朵里,她当即冷笑,一边吩咐手底下的人帮阮云在外面添油加醋,一边却趁机加紧了收购西城地块的动作。也是气急了,才一时失了分寸,忘记顾及裴先生的名誉。
其实她不是没有私心的。
外界都传阮云是裴老爷子看中的孙媳妇,甚至裴晋都愿意陪她出去过一次,她心里有99 %的把握,阮云不会是裴晋喜欢的,但仍有1 %的不确定。
然而这1 %已足以让她乱了手脚,原来这世间的爱便是发疯,便是发魔。
她下了狠手给阮云布局,就是要她输得毫无脸面,也在赌,裴先生是否会出手阻止。然而最后裴晋也没有插手,她也消除了自己那1 %的怀疑。她坦然,即便为此要付出代价也觉得值。
裴晋却还是沉默。
这沉默如锋如芒划在夏江背上。她一咬牙,干脆就是扑通跪下来,也不说话,就这么犟着。
裴晋慢慢地说:“不要再动叶贝。”
夏江一怔,随即却无声无息地笑了。
原来是这件事。她以为自己动了阮家让外面流言四起惹恼了他,此时才知道原来什么在他心里都不如那个女人重要。
她狠狠咬着牙。
裴晋甚至连目光都没落在她的身上。“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我以为你什么都看清楚了,却没想到……夏瓯比你聪明。”他咳了一声,声音更沉。“你要记住,裴氏的主人只能姓裴。你有自己的主意,可以,凭你自己的本事,我任你翻出天去,可你坐着裴氏给你的位置拿着裴氏的给的权,在我眼皮底下作乱,这我不能忍。”
裴晋这话说得很慢,一字一句压下来,犹如千斤巨石,压得夏江背上冒出一层冷汗。原本是笔直地跪着,这时候整个人都有些软下去,说出来的话都是颤抖的。“先生的意思……是要我走?”
她7年前来到裴家,所有的一切都是裴家给的,离开裴氏她一无所有。
裴晋这时候却忽然笑了一下,身子微微向前倾,拍了拍夏江的肩膀。他最近身体不好,五官都淡下去,那一掌拍下来力道极轻,夏江却犹如五雷轰顶。
裴晋这样的男人,即便是平常和颜悦色时也有让人心惊,更何况今天这话说得不可谓不重。
“我喜欢听话的孩子……”裴晋说道,“我给你多大的笼子,你在这笼子怎么闹都可以……闹出笼子外面,夏江,别怪我……”
夏江此时终于明白,原来这么多年自己在裴晋的眼里,不过是他豢养的一只宠物。
“为什么是她不是我?”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她不管不顾,总要问个清楚。
为什么是她,为什么是她……
裴晋自己也不知道。
裴晋自幼身体不好,又是裴家唯一的继承人,从小被养在巴黎,跟自己的父母都很少见面。
他只记得那晚,很冷,天上下着纷纷扬扬的大雪,他立在雪中许久,直到听到身后有了声响,他转身,她就站在天台昏暗发黄的灯光下,素面朝天神色憔悴,可即便如此,那眼中灵巧的光芒,就如他幼时悉心收藏的玻璃弹珠。
如今这样的光芒在她眼中再看不见了。
回忆沉重,裴晋只觉得累。他挥挥手,让夏江出去。“去吧,我累了。”
夏江一开始咬牙不肯站起来,可这样的倔强在裴晋的沉默下撑不过三十秒,她眼里逼出泪来,站起身头一言不发地转身出去,才走到门后,听见裴晋在身后又添了一句:“西城的地还给阮家吧。”
她身上一凛,整个人都僵了。
推开门,门外是裴晋的助理卓林和秘书Cherry的办公室,夏瓯正坐在会客的沙发上饮茶,见她出来,夏瓯收了手里的报纸,沉默着看她。
“是Manna向裴先生报告了这件事。”夏江的办公室里,夏瓯给自己冲了一杯咖啡。他是喝惯茶叶的,但他这个妹妹随裴先生爱喝咖啡,办公室里只有咖啡。“我早同你说过,魏雪的事你不要再沾手。”
夏江冷着脸不说话,只是坐着。
“江江……”
“哥,他让我把西城的地还给阮家。”夏江打断他的话。
夏瓯不明白夏江这时候提西城做什么。
“他这等于是公开在打我的脸……我在公司里,就成了笑柄。”夏江说,几乎是咬牙切齿。这几年她在裴氏一日日作大,几乎已经到了一人之下的地步,她所有的虚荣心都膨胀得太快,可如今被裴先生一出手就泄了气,顿时就从云层跌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