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片的雪花落在她的肩上,很快覆上一层半透明的白。裴晋轻叹一口气,撑开伞,替她挡住那些冰冷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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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天寒地冻的墓地里大哭了一场,下午的时候,魏雪忽然发起烧来。
“39.5℃!”玛利亚用耳温计给魏雪量了体温,夸张地大叫起来,“她烧得要着火了!”紧接着是一顿埋怨,埋怨裴晋不该在这样天寒地冻的季节里带魏雪去墓地。
裴晋一言不发,显然也很后悔。
很快玛利亚妈妈就请来了医生,这个医生是玛利亚的家庭医生,认得魏雪,看见是她很是开心,量了体温之后一边准备退烧针一边安慰她:“只是着凉而已,不是什么大问题。”
“打了针就能好吗?”魏雪问。
医生摇头:“这针只是让你暂时退烧,你还需要吃感冒药。如果到了晚上体温又反复,还需要再打一针。”看见魏雪眉头紧皱,她又安慰,“放心,没什么问题。感冒一般都得四五天才能痊愈。你吃了药好好睡觉休息,病自然会好的。”
然而魏雪并不能放心。
明天戴安娜就会和国内的团队一起抵达巴黎开始工作,这次任务很重时间很紧,摄影的团队是戴安娜特别邀请的知名工作室,通常只接一线艺人的邀约,这次来给魏雪拍摄,很大程度上是卖戴安娜面子。他们的行程安排很紧,一天时间就要完成拍摄,大后天就要启程直飞美国为小歌后Jam的新专辑做造型。
她这一病,如果明天不能恢复,恐怕会影响到拍摄。
“没有特效的药吗?”她问,“或者给我加倍的剂量?”
医生听见这话眉毛险些飞进发际线去:“你是在和我开玩笑吗?这是药不是糖,加倍的剂量会要了你的命!”
“可是我……”魏雪挣扎着起来,试图说服医生。
裴晋原本一直站在一边一言不发,此时走过来按下她的肩膀:“不要乱动,听医生的。”简简单单八个字,声音不重,却莫名有一种让人无法说“不”的力量,魏雪无奈,只能重新躺回去。
医生留下感冒药,叮嘱她好好休息之后便出去了。魏雪发着烧,浑身虚软无力,视线涣散地盯着天花板,好像自言自语一般:“可是后天要拍片,这样怎么拍啊……”
裴晋听见这话,嘴角不由自主地抿住。生病这件事于他来说寻常得如同一日三餐,从前年轻气盛的时候也曾有过一段不顾身子一心扑在工作上的时光,一个月30天有一半时间在飞机上,几年下来身体每况愈下,那一年受了刺激,险些把命送掉。
他比谁都更明白,没有人能抵得住生老病死。
裴晋回过神,想劝魏雪好好休息,然而转身一看,她已经睡着了,整个人埋在柔软蓬松的大被子里,只露出一张消瘦苍白的素颜,两排墨黑的睫毛,更衬得她面无血色。
那年她没了孩子,昏迷在病床上,也是这副模样,虚弱到好像随时会死。他看着那样的她,几乎就要克制不住,想要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顾,想要摇醒她,把孩子还给她,可最终还是逼自己把什么荒唐的念头都放下。裴晋想起那晚电视屏幕上光彩照人的魏雪,和眼前的样子判若两人,可无论是电视上的还是眼前的魏雪,都不如四年前的她。
他见过她最好的样子。
大约是那一针退烧针的作用,魏雪睡了长长的一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天黑。睁开眼,屋里没有开灯,窗帘被拉开了一条小缝,皎洁的月光泻了一地。周围一片宁静,只有老钟嘀嗒嘀嗒走着,让人心安。
魏雪翻身下床,取了床边的长衫披上,走到窗边。雪果然已经停了,天空放晴,一轮明月挂在墨色的天空中,地上是一片银白。
魏雪想起那年巴黎的第一场雪是在12月,也像今天这般下得很大,整个小镇银装素裹很好看。魏雪出生在南方,冬天只有在最寒冷的几天才会稀稀拉拉下一些碎雪,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场景激动坏了,非要出去玩雪。
那时候她的肚子已经很大,天气一冷就被玛利亚和夏江关在屋子里不许出门,说怕冻感冒了影响孩子,裴晋又一个月多不曾出现过,她实在是闷坏了,即便玛利亚强烈反对,她还是偷偷溜了出去。
小镇的街上很多孩子在玩雪打雪仗,雪球在空中呼呼地飞来飞去。魏雪在一旁观战也是兴高采烈,也不知道是那个孩子玩得疯了,从后面撞了她……
这时候枕边的手机“的楞”地连续响了好几声,魏雪走过去拿起手机看,进来了三条新微信。她划开来坐在床上看,一颗心登时沉下去。
微信是戴安娜发来的。“你在哪?我打你酒店电话没人接!”“姓周的那个王八蛋,找人在网上黑你!看到信息马上给我回电话!”
最后一条微信是一个链接,魏雪打开来看,是海角论坛的一个帖子——“新时尚宠儿or吹牛皮大王,扒皮自称受邀去巴黎时装周看秀的魏雪”。才瞄到一个标题,魏雪的脑子就“嗡”地一声,蒙了,再迅速地浏览了一下内容,发帖的楼主自称是在法国学服装设计的留学生,在某时尚杂志实习并将作为助理记者采访时装周。
“以她一个区区“星光大典”的最佳新人,在国内混一混吹吹牛还可以,拿到国际上根本连末流都排不上,根本没有受邀看秀的资格,最大的可能就是自己掏钱买门票混进去拍个照,连座位都没有。”她在帖子里说,其余嘲讽语气十足的言论,魏雪根本没有勇气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