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生白了他一眼,继续说道:“尚有一点你亦须谨记,进府后切勿恋战,以最快的速度抵达后院与乔俊会合。我等并不知晓乔俊可抵挡多久,兵贵神速,不可节外生枝。”
大汉细细琢磨了好一阵子,才疑惑道:“所以此番救援的关键并不在于放火,而是在于今夜老天是否赏脸下场大雨咯?”
儒生答道:“这点你大可放心,现下我这老伤腿风湿闹得愈发厉害,今夜老天必然赏脸。”
大汉一拍大腿,竖起大拇指,道:“妥当。二哥这点子妙,很妙,着实妙!你真是狐狸精转世,阴谋诡计转个眼珠子便来!听那戏文里常说诸葛亮这般那般厉害,但论算计,洒家只服二哥您!”
儒生哂笑道:“你这莽汉连奉承人都不会,净胡说八道,闲暇便多读兵书,别净知喝酒取乐!古有孔明借东风火烧赤壁,今夜我飞羽神将水火既济扬州!此番我正是利用刘峮胆小怕事的弱点,料定其不敢置扬州百姓于不顾,才用此计。即便他刘峮知晓全盘计划,又能奈我何?故此为阳谋,而非阴谋。若换成曹老贼驻守此处,他即便搭上全城的性命也会对付大哥,此计便再无半点用处,仅惹他嗤笑耳。在他眼中那是一世功成必踏万骨,万般众生皆为梯台。”
大汉讪讪应承道:“二哥教训的是,洒家回去一定多读书。不过洒家不是奉承你,那是真心佩服。二哥你可真神了,知道今天会出事,昨夜便提前跑去看星星了。”
儒生满脸苦涩笑了笑,没有接话,而是站起来走到窗边,眼神深邃地看着远方,道:“冥冥中,这一切的转机似乎皆源于那名唤秦生的小乞儿,若不是他前夜进府偷食,我也不会留意到他,若不是他昨夜将我引至城隍庙,我也不会得以夜观星象。今晨截获密函之后,我苦无破解之法。可他今日在此行乞,又让我等撞见,才有为今之计。此间种种过于巧合,使我心隐隐不安。一切皆因其而起,可一切又与其无关,莫非真是天命所致?不过此子确实天资过人,若他是个正直善良之人,我倒有意将其带回军中,加以栽培。”说完便长叹一声。
大汉不以为然道:“哎呀,二哥你就别疑神疑鬼了。依洒家看来,这兔崽子无非是个市井无赖,要是真得到你这飞羽神将的栽培,他将来得有多奸诈狡猾,还不上天闹腾去?还是别了。”
儒生哑然失笑,顿时心中的忧虑减轻不少,笑骂道:“你这匹夫,竟变着法儿骂我。”
大汉见儒生有了笑容这才放心下来,笑道:“对咯,多笑笑才好,想那么多作甚。”
儒生低声呢喃道:“是啊,多笑笑好,倘若此番事败,我们以后连笑的机会恐怕都没有了”旋即他似乎想起什么,突然问道:“我当真长得这么像鸟么?大哥是不是妒忌我的才华,才故意唤我为‘飞天参将’取笑于我?还有刚刚那小兔崽子也是。”
大汉听完憋得老脸通红,嗫嗫嚅嚅半天也不敢吱声,赶紧转移话题道:“也不知大哥在京师如何了?”
儒生面无表情道:“我不知大哥在京师如何。不过,方才那秦生告诉我,大哥家的墙角让外面的母狗给挖了。”
大汉闻言再也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儒生也是忍俊不禁,随后道:“行了,该乐也乐了。那娃娃有些不老实,你亲自去盯点着。”
大汉立刻收住笑容,双手抱拳道声“得令”,便起身去了。
大汉离去后,儒生的脸上便眉头紧锁,愁容满布,全然没了方才的淡然,良久后方才长叹一声:“命途万般终难卜,众生皆为天地仆。大哥,我尽力了。”
云来客栈外不远的街市处,饱腹后的秦生吊儿郎当沿街晃荡着,撩拨这家店的幌子,翻翻那摊铺的物件,不时惹来一阵咒骂,他也不以为意,就这么招摇过市走了一路。
将近走到街尾时,秦生蹭到了一背着包袱的瘦弱路人身上,那路人神色匆匆,也只是瞪了眼秦生,便继续赶路。秦生趁着转身给人弯腰赔笑之际,眼珠子飞块扫视街上的行人,边看边后退道歉,觅了个空当后,快速转身钻进旁边的巷子,捂着胸口撒开脚丫就跑,接连跑过好几条街区,直到了一个空巷里才停下来。
原来秦生是怕被人跟踪,所以出了客栈后,专挑人多地方像个流氓一样招摇过市。一来他可以名正言顺地四周观察;二来闹市人多,防止儒生反悔,追出来将自己做掉,毕竟那封信可以是保命符,也可以是催命符。
秦生进了那巷子后,也顾不上歇息,便从墙边的杂物堆中翻出一根拐杖,又在后面的砖墙上仔细找了找,瞧见左右没人,便快速从选定的地方抽出两块长砖,从砖缝里面取出一件破旧的长衫、一个破布帽和一条细麻绳。
一盏茶的功夫后,一个撅着屁股拄着拐的小乞丐从巷子里一瘸一拐地走了出来。小乞丐头上的布帽遮住了他大半张土黄色的脸,不是很能看清容貌,身上的长衫直到膝盖,左裤腿处空荡荡地在那摇晃,俨然就是一个瘸子。旁人若不凑近了仔细看,还真认不出来这瘸腿乞儿便是方才跑进去的秦生。
秦生拄着拐站在巷口小心翼翼地四周观察了下,确定没人注意到自己后,轻蔑地笑了笑,低声自语道:“一百两银子送家书?送命是真。一百两都够买下一间客栈了,真当小爷是傻狗,看见肉就上?小爷还没讨着婆娘吃够肉呢!先跑路去了,你们自己玩吧,嗤。”说完便一瘸一拐地向东去了。
且说到领命追出来的大汉,此时的他一脸焦躁地在一座拱桥的桥头边上走来走去。
自从出了客栈后,大汉便沿着秦生消失的方向,顶着烈日追了几条街,可却丝毫不见那秦生的踪影,自己还差点迷了路,便又在这桥附近的街上来回跑了几趟才摸清方向,着实让他心里憋屈窝火。
他托着腮帮,咬着嘴唇纠结在原地,继续追?不知道秦生往哪走的,扬州城这么大,怎么追?回客栈?这么大个人跟个小孩都能跟丢,还有脸回去?
他狠狠啐了一口,怒骂“王八羔子”,旋即一掌拍在桥头的石狮子上,竟将其生生拍出道道裂纹。
就在他纠结之时,忽然看到一个拄着拐的小乞丐一瘸一拐地从他身边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