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是来晚了。
当她飞奔进市二院急诊的抢救室时,等待她的已经只剩下父亲一个人了。抢救的医护人员已经撤走了设备,父亲一个人静静地、孤零零的躺在病床上。
“我们尽力了,家属节哀顺变吧。人送来的时候就已经不行了。平时有心脏病,怎么出门都不带药呢?”
徐青凡只觉得“轰”的一声——天塌了。
她一下子瘫坐在了地上,早上她出门的时候父亲还笑盈盈的问周末想吃什么,这会儿却躺在这里不笑也不说话,甚至一动也不动。
她实在无法相信眼前的一切是真的,她狠狠的掐了自己一把,此刻她多么希望这痛感是假的,不,一定是假的,要不为什么她都流不出眼泪?
徐青凡看着父亲,父亲小时候家里穷吃不饱饭,一碗玉米粥好几个兄弟抢着喝,爷爷奶奶都去世的早,父亲没结婚前就担起了家庭的重任;后来辛苦求学,终于谋了个好职业。一辈子兢兢业业,虽算不上功成名就,但也是小有成就;眼看老来要退休享福了,却连自己的女儿的出嫁都没等到,也没让女儿在床前尽一天孝的撒手人寰了。
“爸……”徐青凡闭上了眼睛,心中一股难以言表的情绪混着泪水突然奔涌而出。
此时,白空泽扶着徐妈妈踉踉跄跄的跑进来,一头白发的徐妈妈进来一看就傻眼了,她一下子扑倒在老伴的床前撕心裂肺的恸哭起来。四十多年的青木竹马,三十多年的夫妻,虽然人人都会有这么一天,但没想到它来的时候竟是如此措手不及的残忍。
徐青凡望着母亲形单影只的瘦弱背影,心里愈加压抑,悲痛万分。
突然,只听“咣当”一声,徐妈妈不知怎了应声倒下。
“快来人,来人啊,有人晕倒了!”白空泽迅速绕过愣在旁还没有缓过来的徐青凡,大喊着跑出去求助。
医护人员马上过来,就地对徐母进行了检查和抢救,徐青凡被推搡的请到了帘子外面,这会儿她已经完全傻了,不知所措的一动不动。
白空泽轻轻的走过来,搂住她的肩膀,握着她冰凉的手说:“没事的,这里是医院,一定没事。别怕,有我呢。”
徐青凡点点头,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趴在白空泽的怀里用力的哭起来。
她好怕,她已经失去了父亲,这会儿她不能再失去母亲,如果这样,接下来的路她该怎么走,她完全没有任何心里准备。今天幸亏有白空泽在,否则她一个人该怎么办呢?
徐青凡的心里这会儿很无助,她不知默默喊了多少次,明子,你在哪啊?你为什么不声不响的就跟一个女人走了?我需要你,你知道吗?
她脑袋发胀,她已经精疲力竭了。
不一会儿,帘子拉开,里面走出来一名医生,白空泽见状赶紧上前问道:“大夫,怎样了?”
“暂时没什么大问题,应该是突然受了刺激晕过去了。不过,我们发现病人肺部有一个阴影,建议做下一步的检查。”
什么!肺部阴影?这是命运在跟她开玩笑吗?徐青凡一下子没站稳身子突然向旁边一斜。
“青凡!”白空泽一把扶住她,“你要冷静!”
“嗯。”徐青凡勉强的答应道,她直起身子深呼了一口气,她知道此刻她必须坚强。“大夫,那就检查吧。”
“好,家属过来办住院手续吧。”
“好。”白空泽看了看徐青凡,心疼的说道,“你在这里看着点伯母,我过去办手续。”
“嗯,麻烦你了。”
徐青凡转过身看了看母亲,这时徐妈妈已经醒了,她似乎接受了这个残忍的事实,静静的躺在那里一言不发,但真实存在的悲痛让她老泪纵横,泪水顺着脸颊两侧、氧气面罩止不住的往下流。
徐青凡用力的克制住情绪,走上去紧紧地握住母亲的手,“妈,有我呢,我们好好的,让爸爸也走得安心些。”
白空泽很快办好了入院手续,还动用了家里的关系给徐母安排了一个单间和最快的检查顺序,安顿徐母住下后,他下楼去买饭了。
徐青凡这会也静下心来,拿出手机准备打电话通知亲戚朋友,好安排父亲的后事和母亲的住院陪护。
徐青凡打开手机,发现楚慎明的两个未接电话和一条微信,她立刻回拨了回去,可电话那边传来的却是一句让她冰凉彻骨的声音“对不起,你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她失落的点开了微信,看到了楚慎明的留言:
“我有急事回河内,可能需要半月或者一个月左右,勿念。此去详细缘由,回来当面解释。”
短短的三十几个字,徐青凡看了三遍,“明子,现在是我最需要你的时候。”她喃喃自语着失落的将头转向窗外。
此时树木该吐新芽了,可惜到处都是雾霾,灰蒙蒙的一片,完全看不到任何春天的色彩。人们都带着口罩行色匆匆的进出医院的大门,不过,应该没一个出去的人想回来的吧。
家里的巨变让徐青凡无暇再多流连儿女情长,她立刻给亲戚们拨了电话,关系近的亲戚们都立刻赶到了医院,至于朋友,她只告诉了刘筱晴和沈洛,她不想麻烦太多的人。
人活着不易,死了更不易。
由于徐父走的突然,家里事先什么准备都没有,徐母又需要马上住院检查,身边时时刻刻要有人照顾,家里的亲戚虽然有一些,但能来的多半都是年长的,照顾下徐母还可以,跑腿办事完全不灵。
刘筱晴知道这会儿是最需要人手的时候,于是急急忙忙的把皮蛋送到了姥姥家,带着老公赶过来;沈洛刚开始是一个人来的,后来又赶紧打电话叫来了韩铭。
眼看着办事的人有了,但大事小情都需要个人定主意,接二连三遭受刺激的徐青凡,别说决策了,勉强还能撑着不倒下就已经很不错了,填了好几个单子要不就是把日期写成了去年,要不就是把自己的名字签到了身故人的空格中。白空泽见状连连摇头,只得自己亲自上阵安排起各种事情来。
就这样,交际能力强的沈洛被安排去跑徐父的单位和派出所处理各种手续;韩铭和刘筱晴老公去选墓地,置办丧葬用品,安排后天的告别仪式;刘筱晴和徐青凡开车带着几个比较亲近的亲戚回家,取徐母住院用的东西,布置灵堂,招呼闻讯赶来奔丧的亲戚朋友;白空泽坐镇医院安置徐父的遗体,联系徐母的主治大夫。
大家各自领命,立刻开始了行动。中间各种状况问题不断,大家纷纷给白空泽打电话确认。白空泽的手机直接爆了红,他干脆在医院楼下买了一个临时的手机充电器,一边充电一边打电话,后来又不得不打电话叫来了几个兵弟弟,帮忙将徐父的遗体暂时安置在市郊的西华苑过度所,等待后天的告别仪式。
一转眼,夜色已浓,忙碌的众人都到了徐家汇合,打算开个简短的小会,一起商量了明后天需要办理的事宜。
“青凡呢,还好吧?”最后进来的白空泽问道。
“嘘!”刘筱晴示意他小点声,“青凡睡了。你去吃点东西吧,忙了一整天了也没吃东西,青凡姑姑给熬了些粥。”
“她吃东西了吗?”白空泽疲惫的松了松领带,坐在桌子旁边,从手包里拿出一叠纸,上面写写画画的记了很多东西。
刘筱晴摇了摇头,“没有,刚回来的时候忙忙碌碌的还好些,但后来灵堂也摆好了,奔丧的人也来了,她就一下控制不住了。刚刚哭得累了,睡过去了。”
“这事儿来得太突然了,谁也撑不住。对了,伯母怎么样?”沈洛问道。
“已经安排了明天专家来给检查,这个专家给我奶奶看过病,算是湘市胸外的一把刀了,医术完全没问题。对了,筱晴,有吃的吗?”一天了,白空泽什么都没顾得上吃,这会儿饿坏了,“今天阿姨伤心过度,水米未进,下午又昏过去了一次,我回来的时候她刚醒,医生给打了葡萄糖。”白空泽一脸愁容的说。
“青凡情绪不好,也是担心她妈妈。诶,咱们怎么办?”刘筱晴给白空泽端来了一碗粥,“这灵堂晚上需要守夜,保证烛火不灭,今晚我俩在这吧。”
“那明天我来。”沈洛接着说道。
“我也来。”韩铭跟着说道,“不过,我能问个问题吗?”
“不懂就别瞎问,这是中国人的规矩。”沈洛以为韩铭这会是好奇,怕他问出什么奇怪的问题,就赶紧打断了他。
“不是,我想问,青凡家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楚哥他为什么不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