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情断长安
王嫱是真的很伤心，当她转身的那一刹那，泪水已经夺眶而出，她强摄心神，竭尽全力才抑制住那一抽一抽动作，向里走时已经是泪流满面，她甚至不敢回头看一眼，哪怕稍稍转一下脸也不敢，生怕一滴的泪水滚落脸颊泛起水花闪过一丝晶莹，也会被他瞧出破绽，前功尽弃，这一辈子定是和他无缘了，当断不断只会更乱，王嫱就是这样一个刚强的性子。只是在诀别还是如此的心痛，可是还有比这更好的方法吗？捂着胸口，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到了转弯处，感觉他没有跟来了，王嫱再也抑制不住，蜷缩在墙角，低低的啜泣起来。天色越来越黑了，离开家乡，离开父母，在这么一个陌生的地方，这不可抗拒的漫长黑夜也来临了。
汉长安城，起于渭水南岸，止于樊川，长六十余里。未央宫位于城西南，依龙首山的山势建成。这座雄伟的宫殿完全能显示出大汉帝国的气度和声威。它有楼台殿阁四十三幢，风景秀美的池塘十三口，丰姿俊逸的假山六座。与未央相佐的还有城郊的乐游苑、城西北的太液池、城南的昆明池、甘泉山的甘泉宫和武帝时在秦代旧苑基础上扩建的上林苑，这些著名的池苑离宫汇集了天下能工巧匠的技艺和奇思，各有其特色：太液池仿模自然，有山野陂泽之美。池边片片芦苇林，池中浮着野鸭，池上飞着白鹤；那些平展的沙地上，有绒羽华美的鹧鸬，还有成群结队的水鸟，帝后妃嫔们偶来此轻舟荡桨，茅屋草舍中烧烤鱼鸭，给奢糜豪华的宫廷生活穿插一些乡野情趣。甘泉宫有开阔的广场，紫殿宏伟气派，殿外设有祭天的大铜炉和高大的祭坛，多为帝王祭祀并朝会诸侯的地方。上林苑尽览人间美景，周围三百里，离宫七十所，是皇上春秋行猎之处，沟谷纵横，山川起伏，无数珍禽奇兽名果异木遍布其间。风流才子司马相如曾作，写尽它的万千景观。而昆明池畔的玉制大鲸鱼，每至雷雨，便发鸣吼，鳍尾皆动，是以为奇。然而，最为精美绝伦的当属长安城内的未央宫，它是众星之中的一轮明月。单是嫔妃们居住的后宫便美不胜收，后宫八区有殿：长乐、长信、昭阳、储元、增成等，譬如昭阳殿可谓人间仙境，黄金美玉装饰殿门，飘着明珠和翠色鸟羽的丝带，九条口衔金铃的金龙于殿上做腾飞之状，每逢晴日，金光流溢，光耀昭阳，风过铃响，如翠鸟婉转。那殿中装饰更堪称天下奇珍，香木彩色屏风，其花纹细若蛛丝。白象牙凉席，绿熊皮褥，褥毛长二尺，坐能遮膝，卧能没人，熊褥为多种香料熏染，一坐此褥，余香绕身百日不散。玉几玉床，绿琉璃窗扉，剔透晶盈，光可鉴人。
朝霞映初日，秋风逐落叶，早起的人们纷纷裹紧了衣物匆匆而行。被耽误了许久的新人进宫的日子，就是最近各地上供的秀女成为宫女的流程，终于在这秋日里姗姗来迟。王嫱随着粼粼车队跟着众人从后宫旁门直入掖庭。掖庭为那些尚无名份的宫女，以及家人子的栖宿处，月影台、云光殿、九华殿、鸣鸾殿、开襟阁、临池观......，虽各个殿名大气磅礴，然实为一栋栋朴素的房舍，全然不见想象中皇宫的雕栏玉阶、金漆银裹，也不见飞凤华盖、绫罗奢华高高在上的贵人们，更不见那黄袍在身、进了宫门后焦点的唯一。一路行来，入目的都是满面倦色的女子，或扫地，或饲养花草，或洗衣或做饭……
大院中一年老女官笔直站立，这里即将对新来的秀女进行分配。那老妪表情严肃，手握木尺见人都进来了，就在案几上啪啪打了两下，大声喊道：“安静！”随即莺莺燕燕声马上小了很多，但仍有两位似乎没有听见仍在窃窃私语。老妪几步上前，“啪啪”两声脆响打在这两姑娘身上，这两位刚才还在叽叽喳喳的新进秀女被这么一打，哎哟一声叫了出来，正要反手骂出来，一见是老妪才将快要脱出口的话重新吞了回去，捂着自己的胳膊低着头，再也不敢吭声了。
“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不识相的东西，这里有这里的规矩！都给我站好了！叫到名儿的都各自站到对应的牌子底下去！听到没有！”。
“是~”回应的是参差不齐的回答。
老妪也不管这些，马上开始拉起她那尖尖的长腔喊道：“江州晓云——居云光殿……”
弘恭，是沛地人，石显，字君房，济南人，他们两人年轻时都受到腐刑（就是宫刑，割掉男性生殖器官，受过这个刑法后就成为中国历史上大名鼎鼎的太监了，其实太监这本来是一个官职名称，还是最大的阉人官职之一，并不是后世泛指被阉割掉生殖器的男性），后任中黄门官职，又被选为中尚书。在汉宣帝刘询时期任中书官，二人谙熟法令旧事，善于请求、上奏，其才能足以称职。汉元帝刘奭登基之后身体一直不好，无法在朝政上事事亲力亲为，?同时他又热衷于娱乐，?从小就生活在宫中的他，和身边的宦官自然亲近些，?他还有一种天真的想法，居然认为宦官没有家室，不会缔结“外党”。又因弘恭、石显在先帝时期就一直从事中尚书，职业精神和能力经过实践考验值得信赖，自然的结果就是?—?汉元帝特别宠信宦官?，于是元帝把各种政务委任弘恭、石显处理，都根据他们的话来决定。如果汉元帝刘奭他只是一个富商地主，这倒真是甩手掌柜不亦说乎，但他身为一国之君，这整日里不理朝政，只知道笙歌曼舞，这就导致弘恭，石显的心越生越大，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何况他们都是畸形的人生，这种情况下，他们发现自己许多的事情都可以做主，皇帝居然丝毫不过问，于是就逐渐萌生了许多胆大包天的想法。
宦官没有家室，不会缔结“外党”显然是错的，弘恭、石显其实颇擅长“结党”，他们不仅与宦官结为“内党”，而且勾结史丹、许嘉等外戚，并拉拢那些见风使舵的匡衡、贡禹、五鹿充宗等儒臣，结为“外党”；内外呼应，兴风作浪，党同伐异。弘恭、石显的尊贵和收到的宠幸，导致他们权倾朝野，百官都恭敬侍奉他们。石显为人又机灵聪明，能够体会到皇帝心思，极其狡诈，常用各种莫名其妙的理由暗中打击别人，一点小事他就治人以严法，?此时弘恭为中书令，石显为仆射?。尽管弘恭、石显熟悉法典，精于权术，但缺乏治国理政的才能。如此心术不正的人，自然不能造福于国家与民众，却能追求个人利益最大化，成为贪腐的“大老虎”。弘恭，石显明目张胆地接受贿赂，光明正大地卖官鬻爵，于此时期，纲纪紊乱，吏治腐败，欺上罔下，贿赂公行，奸佞得势，正气不畅，宦官的大本营一一未央宫更是如此。
未央宫内，中尚书处，门子下，一个留着一缕美髯的中年男子，微微弓着背，正焦急地来来回回的踱着步子，还不时的又往里面张望，他已经在这里足足等了将近一个时辰，仍然不得接见，不过他却毫无不悦之处，每逢里面出来一个人，不管是客人还是下人都是笑脸相迎。此人博带高冠，额方鼻正，唇红齿白端的是仪表堂堂，一副于面书生的风流倜傥好模样，只是看起来年纪稍稍大了些，人的脸色略显苍白，精神有些萎靡。他就是毛延寿，元帝御用的宫廷画工之一，听闻今日有新批秀女入宫，就赶紧备了礼物，拜见仆射石显，以求再一次能御前献画，捞得这次的好处。
新进的秀女都由画师画好，由选才官选定之后，才呈献给皇帝，这是早些年汉元帝刘奭定下的规矩。原来汉元帝刘奭每年都从全国各地挑选秀女入宫，经年累月，人数已近两万。后宫美女如云，看的皇帝眼花缭乱实在不知从何下手了，这位年轻皇帝掐指一算，当下就急了。他虽然不善于朝政，却在被的方面是多才多艺的，对于算术也是有所涉及，当下他马上就愁苦起来。天啊，这都是他的女人啊，两万来人，就算自己一天睡两个，这也要他花二十多年才能睡个遍啊。何况太医局看得紧，别说一晚上两位嫔妃侍寝了，还出个建议冠冕堂皇地以保重龙体为由，两天才能临幸一次，稍有得寸进尺就会死命狠谏，嗡嗡嗡，满朝文武一听到那又是铺天盖地的嗡嗡嗡声，想起来汉元帝刘奭就感觉到一股窝囊气。这身为九五至尊也这么无奈，睡自己的女人还被别人管地这么严。既然数量上无法突破，那之后从质量上着手了，得挑出最好的来，便于自己招寢。不过两万佳丽，各个貌美如花，眼都看花了，各个都用一种让人难以拒绝都眼神看着自己，这如何挑选？选了这位，感觉对不起那位，回想起这些天都经历，汉元帝刘奭也有些头大。朕都这样子了，可恶的太医局还有那些人，还统一了口径竟然都建议不能直接见新人......还是石显出都主意不错，石显对汉元帝刘奭提了一个建议，用画像代替真人！这让汉元帝刘奭眼前一亮，于是就令画师们负责将待诏宫女一一画成图像，择优宠幸。
于是平日里无所事事都宫廷画工们，拿起了有些生疏了的画笔，展开了久违了的画卷开始了画画。不过他们很快就发现了这里有一条生财之道，立马各个想打了鸡血一样，一改先前的唯唯诺诺，变地争先恐后起来。有钱有背景有舍得花钱的新进宫女，他们就仔细琢磨，刻意画地漂亮些，而那些不给钱的背景又一般的宫女，他们就故意画丑化了一点点，而以他们在皇宫中多年的耳濡目染，自己知道这一点点的改变，在皇帝眼中会产生什么样的变化。宫女之中，自然不乏一些达官贵人的女子，那些人为了攀龙附凤出手自然阔绰，于是画工一者可以得些财物，二者可以事先示好那些贵人，三者画像呈现御前也是莫大的尊荣，对于毛延寿还多了个四，满足他个人的小乐趣，回去之后可以臆想一下......
此时的石显，正掌握着这项人事任免大权，画师们自然趋之若鹜。今天石显却心情不好，非常不好，此刻正在里面大发雷霆：“周堪、刘更生你们这些老匹夫，自以为是什么正人君子，道德典范，你们一个个还不都是妻妾成群，还自自诩风流，哼！?今日竟绕过我，直接举荐了少府人选，哼，居然在我眼皮底下不知道什么时候在陛下身边布下了这招暗棋，竟然还真绕过我了。可恶啊，还想做什么少府，哼，没门！没门！我一定把这事给搅黄了，你们等着瞧吧！嘿嘿嘿嘿。”噼里啪啦一阵瓷器瓦器破碎声。
“仆射何须如此生气，少了周望之他们几位根本成不了什么气候的，而今最重要的是不能让他们知道周望之已经下狱了，这事得绝对保密，绝对不能让陛下知晓此事，就让他们以为周望之还在放假呢，哈哈哈（原先他们在向元帝报告时说的是，周望之结党营私，请皇帝“谒者召致廷尉”其实就是逮捕入狱。然而汉元帝不善于朝政，这几个字也不甚明白，就批准了。这事其实石显他们也准备了许久，摸准了皇帝的脉门，才下的黑手。所以此时的皇帝也不清楚周望之已经下狱了。这事后来终于捅了出来，只因过了好久，还是这位汉元帝因见不到周望之，就在朝上问起，才知萧已入狱。因是自己批准的，元帝也无法责备，只是催着要放萧并复职。可那时后石显却对元帝说，您关了自己的老师，大家总认为是有充分理由的，要是无缘无故放了，等于承认您错了，可您是皇帝啊，这会影响您的威望。元帝听了觉得有理，就下诏释放萧，但革职为民。）。这第二件事，须尽量不让他二人私下朝见陛下，俗话说没有不透风的墙，难免走漏了风声，这防患于未然总是好的。待在周望之身上弄出些罪证，到时候嘛，呵呵，到时候还怕他们不成。”一个阴恻恻的声音传来。
“哎~是仆焦躁了，中书令教训的是，如今我等占据上风，更须稳扎稳打。”原来房子里的另一人就是弘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