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林叶
芳林新叶催陈
江水滚滚东逝
自古到今如此
夜闻琴声泪尽
世上故人本少
惟觉不平事多
叹君无端而去
使我伤奏短歌
突然间想通了,我不禁哈哈大笑着停下了脚步,陈晓威不知在我身后已经追了多久,他的体术并不以体力见长,已经累得粗气直喘了,这时猛然间见我停了下来,虽很意外,可他毕竟是这世上刀法的一代宗师,身形不变,一刀便直直刺向了我的肩窝。
他这一刀却是个虚招,就在那刀锋离我只有三十公分不到的时候,猛地手腕一扭,刀锋一转,竟然不可思议地,违反物理法则一般,半空中极速转而刺向了我身体左侧腹部的位置。
他这一下变招,后来我回忆起来,原因是一来因为我速度身法快,攻我不备我不容易闪开,二来毕竟肩窝处有很多神经和筋腱,万一再割断几处,我唯一的这条胳膊也就废了,三来腹部的外侧,除了脂肪外并没有重要的脏器,但这个位置有着人身体上的麻痒神经,一旦受创,牵扯到这部分神经,人很容易丧失全身协调动作一致的能力。
一举三得,更何况这个位置并不是要害,即便我中刀流血,生命也不会有大碍,陈晓威对我有些赏识,并不愿痛下狠手。
但在那一时刻,我却忽然心中一片空灵,什么事关基地存亡的要紧的比赛,什么救出龙儿的执念,什么小美对我的情愫,什么天地,什么神兽之争,在我心里统统没有了。
我看到了那一刀,那一刀没有带起凌厉的风声,但那一刀的方向变化之诡异,速度之快,却真称得上惊世骇俗了。
但那一刻,那一刀的惊艳,却没在我平静如水的心中掀起任何一丝波澜。
那黑色的短刀就这样如电一般的速度,刺向我的腹部,可以说,无论多快的身手,都没法闪避得开!
但我闪开了。
我身子并没动,眼睛尚且还被刚才的灯光晃晕着,满眼的景象并不清晰,但就在那一刀的刀尖即将碰到我的腹部之前的千分之一秒,我的腹部却突然向内收缩了大约有五公分。
就是某些大腹便便的胖子在漂亮的女生面前经常做的那种,一个极其简单的收腹动作,却让我的腹部,刚好擦着那把刀的刀锋,避了开去。
这一个动作并不是我想出来的,而像是我的身体自己无意中使出来的。
这一下纵然是刀法宗师陈晓威,也完全没有想到,他手速虽快,却也来不及再行变招,而我却伸出手,并没有使力,就像朋友间伸手动脚开玩笑互相闹着玩一般,只轻轻地打了他的手腕一下,脚下一个滑步,便又滑开到了两米之外。
而这时台下的观众席全是一阵惊呼,因为在他们的位置看来,刚才我的身子根本没动,陈晓威的那一刀,肯定已经扎进了我的腹部了,而我看起来是立刻挣脱刀锋,向旁闪开,但就算不致命,挨这一下,我也是受伤不轻了。
也对,在他们眼里,我只会逃跑,哪是陈刀王的对手啊。
人声嘈杂中,我甚至听到铃儿的惊呼声,因为铃儿的声音一向很独特,她的声音中带着些鼻音和喉音,就像自带均衡效果一般,是一种属于女性的,磁性而很感性的声音,那声音即便夹杂在鼎沸的人群中,依然很容易辨别。。
难道刚才我的身体闪开了那刀锋,就连铃儿这样的速度高手都没看清?
陈晓威的手已经缩回去了,却呆呆地,不敢相信地看着我。
全场的人都以为我中刀了,就连会场里那位医务人员,都跑到我这边的擂台下,用手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镜,仔细看我的腹部。
刚才那一刻,我又一次任由自己的身体随意行动,而我的动作,完全没有经过大脑的分析判断和指令,那种身法,就是心中空灵时,身体自己使出的,我确认无疑。
那就是神的境界。
那一刻,我依旧好好地站着,也不出手向擂台上我的对手进行攻击,而是继续享受着,这一刻从我内心到外部整个世界的,如月光下的湖水一般的宁静。
陈晓威呆立了一会儿,忽然笑了,笑得很坦然,笑着笑着,他的身子开始动了起来,却没有继续向我攻过来,而是竟然就在我身前,独自施展开了一套刀法。
他像是在进行一场武术表演,自己一个人将一套刀法使了出来,这套刀法并不华美,但极快极实用,每一刀挥出的速度和角度都极为完美,若是他身前有敌人,那个敌人一定闪避不开。
除非那人是我。
陈晓辉完全沉浸在演示这套刀法之中,这一刻,在他的心里,也许也没有任何的牵挂和烦心,在他的心中,也就只有这把如游龙般的刀。
一整套刀法使出后,陈晓威收势站定,闭眼凝了一会儿神,睁眼看着我,眼神中只有坦然,我对他演示的这套刀法也很赞叹,不禁向他伸出来一个大拇指。
陈晓威笑了,开口却道:“我认输了。”
他的声音不大,但此刻全场的人,因为没看懂我和他究竟在擂台上做什么,所有人都懵圈了,鸦雀无声,所以很多第一排的观众,包括台下的司仪都清楚地听到了他的话。
我笑道:“老兄,不再试试了?”
陈晓威也愉快地笑着说:“你的武学境界已经高出我太多,刚才我对你攻出的那一招,已经是我所有本事中最厉害的一招了,那一招都没法打到你,其它我想不到还有什么招式对你有用,我知道如果你想,刚才你完全可以将我直接踢倒在地,以你的腿力,要重伤我本也是轻而易举,而你刚才只是轻轻打了我的手一下,以我这天下数一数二的手速都没法避开,我刚才呆站着想了很多种方法和招式,但无论怎么想,与你对战我都毫无胜算,所以我输了。”
说着陈晓威又哈哈大笑起来,道:“但我输得有些不甘心,几十年练习的刀法,我本以为天下已然没有对手,但我今天竟然完全没机会使出来,所以我很郁闷,也很不甘心,因此刚才我索性将我这辈子最得意的,也是我所掌握的最厉害的一套刀法耍了出来,耍完了,心里才舒服了一些,但我们的这场比赛,我认输了。”
我很钦佩地手捂住胸口向陈晓威郑重地鞠了一躬,然后才道:“陈兄,我有一些想法,也不知道对不对,但我觉得武学之道,刀法也好,腿法也好,招式其实不重要,因为天下不论多周全多奇巧的招式,在不同的人手中使出来,出招顺序上,力量上,速度上,甚至武器的长短大小不同,出招时的光线明暗,晴天还是刮风下雨,条件都不一样,这样一定就总有破绽可寻,我觉得,武学的关键在于心中无所想,如您习武多年,刀法早已融入你的脑海,动作也早已被你的身体和肌肉骨骼记住了,如果对敌时能够心无杂念,任由身体去做出反应,也许就能达到手中无刀,心中也无刀的境界了。”
陈晓威听了这番话,也低头思索了片刻,抬起头来,微笑着也向我微微鞠了一躬,却转过身走了两步,轻轻从擂台上跳了下去。
这时司仪走到擂台上,仍是一脸错愕,但他还是用耳麦大声宣布:“由于东方分部陈晓威选手主动跳下擂台认输,所以第一届武道大会第一阶段,第一位四强选手已经产生,恭喜西南基地孙侯选手晋级第二阶段,同时,西南基地不必解散,可以保留,但名字可能会改一改,后续等总坛重新命名。”
下面的观众,全都不知道刚才擂台上,我和陈刀王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大家看到我一直在逃跑,等我站住了,陈晓威明明已经一刀刺中了我,但我不但没有受伤,也并未还击,而紧接着陈刀王自己在擂台上演练了一套极为厉害的刀法之后,竟然跳下擂台,自己认输了。
所以这时大家心里全是疑问,都忘记了给获胜的我鼓掌叫好了。
我本无所谓,所以我也跳下擂台,在工作台签了字,自顾自走向我们自己人占据的那一片座位去了,一路上,我能感觉到,身旁那些人所投过来的,全是诧异的目光。
半路上我看到陈晓威也回到了他们分部所在的第一排的座位上了,但此刻他并没有看我,而是低头正在沉思,许是在反复回味,刚才在擂台上我和他说的那些话。
他跟我动手其实只有一招,他看到我能够避开这一招,并且能够反击,而且之前他也发现了,论速度他没办法追得上我,综合这几方面的因素,这位可能是近几十年来在刀法上的造诣最高者,坦荡荡地接受了失败,主动放弃,承认已经输给了我。
每个人都追求成功,有时即便已经输的很彻底,为了面子,或为了其它的原因,绝大多数人都不愿意承认失败,总会为自己的失败找各种各样的理由。
而真正豁达的人,胜就是胜,败就是败,不需要任何借口和掩饰。
这人是个极为磊落的人,现在这种人在世界上已经极为少见了,这种人,自古有个称呼,叫做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