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是个删繁就简的季节,娇艳的花、喧哗的叶和浮躁蛙鼓都将删去,只留下简洁的树、鲜明的果和高远的天;对于守在半山腰的老屈而言,这个季节就像他的人生。老屈喜欢秋天,说这种天最对他的口胃,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老屈五十岁,一条脚不好使,便成了这家福利工厂的守夜人;每天夜快边他赶到厂里,从人手里接过十七八把钥匙,然后细心地检查一遍门窗,回到传达室那间小房子。传达室的办公室上,靠窗的咖啡瓶里,插着一朵或几朵野菊花;这是老屈上山时,从山道边采的。老屈觉得野花的气息蛮好闻的。夜里空着没事体,老屈就拉拉二胡;这在老屈是当回事体做的,但老屈拉二胡水平着实一般。半山腰上没人家,二胡是拉给他自己听的,好好坏坏,自己觉得有味就成。
认识老屈纯属偶然,我家就住在山脚下,夜快边觉带女儿在山道上玩耍;几次要那厂门口碰着老屈,老屈就友善地朝我们笑笑。就这样从点个头笑笑,到后来打支烟聊天,做了朋友。
知道老屈很有钱,是后来的事;我还有些不信,问他他只是笑笑。再后来,才知道老屈有一个总经理的大儿子和一个副处长的小儿子,他完全可以在家养老,或者在某个悠闲的地方任个职;但老屈不干他硬是自已求到厂里做守夜人。老屈说他对钱啊权的没啥想头,他只是觉得人活着,就得找个自已喜欢的地方使劲;像他这把年的又没啥文化,守守大门挺称职的。我看着衣着朴素的老屈,深信他的话句句实在。
在野菊花盛开的季节,有一天我在老屈的传达室里坐到很晚,因为女儿对老屈的二胡着了迷,老屈就乐哈哈地跟我女儿玩弄着那把二胡。当我抱着女儿下山时,身后忽然传来二胡声,悠悠扬扬的,中听;而女儿忽然叫香,果然在晚风里飘着一丝丝淡雅的菊花香。乐声和花香令我放慢了脚步,在月白星稀的夜空下,慢慢地走在山道上。
由简到繁又由繁到简,构成大自然的春秋;其实人生与大自然同理,历经了娇艳、喧哗和浮躁之后,方知这一切犹如浮云,尽可删去的,唯留下简洁、鲜明和高远,这才是人生之真味。是呵,百花谢尽、万草皆枯之际,该是傲霜的菊花盛放于大地了,而如菊的人生,方才拥有深沉而又淡雅的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