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瞎子同样也在“风”手底下做事，每次任务完成后他都会去见卜瞎子，卜瞎子都会和这次一样给他指示。
一定会有指示。
他相信。
所以他直接冲进了城隍庙。
没有人，一个人也没有。
庙里布满了蜘蛛网，布置更是古老陈旧。
但神龛前的蒲团却是新的。
有人来过。
“风”是不是在骗他？年余会不会已有了什么不测？
风为什么要骗他？
他没有再想下去。
他突然转过身。
就在他转过身的时候，右手里已多了把三尺七寸长的剑。
软剑。
剑已被他抖的笔直。
没有人看得出他的剑是从什么方向，什么角度刺出来的，等他的剑已完全静止不动时，就已经刺向一个人。
黑衣人。
全身上下都是黑的，就连一双如梦似幻的眼睛也差点被覆在头上的丝巾盖住。
身上穿的衣服不仅漆黑，还很贴身。
笔挺修长的腿、纤细的腰肢、高耸的胸。
是个女人。
她的声音更是动听的宛如天籁。
她第一句话就说：“我叫步伊雪。”
“是‘风’让我来的。”
这是她说的第二句，也是最重要的一句。
年轻人只说了三个字：“我知道。”
步伊雪很妩媚的笑了笑，道：“我知道你最怕的就是没事干，现在我来了，你很快就会有事干了。”
年轻人道：“错了。”
步伊雪却还在笑：“哦？”
年轻人道：“我现在有事干。”
步伊雪怔了怔，忍不住道：“什么事？”
年轻人盯着她，就像是一条响尾蛇突然发现了自己的猎物：“杀你。”
步伊雪再次怔住，还是忍不住问道：“杀我？我好像说过是‘风’让我来的？”
年轻人不答反问：“你觉得什么样的人才算得上是真正的聪明人？”
“圣人。”
步伊雪没有考虑。
“错了。”
年轻人道：“因为圣人不肯装糊涂。”
步伊雪道：“你认为不肯装糊涂的聪明人就不是聪明人？”
年轻人拒绝回答。
步伊雪道：“我从来不喜欢装糊涂。”
“我也不喜欢。”年轻人道：“所以如果你想活下去，就必须找一个能够让你活下去的理由。”
她的理由就是先笑了笑，然后又笑着取掉覆在面上的丝巾。
年轻人却好像没有看见。
他知道她肯定不会只是想笑笑，不会只想让他看看她的长相。
她肯定会有一个让自己活下去的理由，因为她一点武功也没有。
她果然有理由。
“我知道你想杀我，我知道你很久没有见到年余，我也知道你一定是在担心年余会有什么不测。”
她问他：“我说的对不对？”
“你还知道什么？”
“我还知道年余要是有了什么不测，你一定不会再活下去，所以你就想杀了我。”
她又冷冷的接着道：“杀了我，你等于就是个死人，因为‘风’是无孔不入的风。”
她说的是实话。
年轻人却没有耐性再听她说下去。
“我只想知道她是生是死？”
——生就是生龙活虎的生；死就是干净利落的死。
步伊雪完全了解，对他的人也已完全了解，甚至比了解她自己还要了解。
“生龙活虎。”
“恭喜你。”年轻人说：“恭喜你可以活下去。”
步伊雪道：“同喜。”
年轻人不懂。
步伊雪就解释：“恭喜你不用去杀人了，你说这是不是件喜事？”
她都替他感到开心。
她用期待的眼神看着他，希望能够看到他开心的笑一笑。
他要是能开心的笑一笑，她的计划就成功了。
所以她已经忍不住先笑了。
可惜他没有笑，就好像已经忘记了该怎样去笑，面布寒霜。
他的剑也好像是布满了寒霜一样冷酷，一样无情，指向她的咽喉。
她终于沉不住气了：“你知不知道用剑指着一个美女，是件多煞风景的事？”
年轻人道：“我的剑只指一种人。”
步伊雪道：“男人？”
年轻人道“死人，将要死的人”
步伊雪道：“我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年轻人无奈的叹了口气，道：“所以我才为难了。”
步伊雪觉得这并不是一件为难的事。
除了“风”，没有人能比她更了解他，连年余也不能。
她早有了对策，这个对策也是“风”告诉她的。
她问：“如果站在你眼前的是你的亲人，你还会不会用剑指着她？”
年轻人道：“可惜你不是。”
步伊雪道：“的确不是。”
年轻人道：“所以你如果还想活下去，就该想一个不要让我为难的法子。”
步伊雪的眼睛突然亮了，道：“我可不可以成为你的亲人？”
年轻人终于笑了，冷笑。
“除了嫁给我，你还可以做我妹妹。”他说：“你选一个？”
步伊雪道：“我选择嫁给你。”
年轻人道：“你想得真周到。”
她本来就想得很周到，所以她开始得意了，一得意她就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年轻人这次居然看着她笑。
她特别爱笑。
爱笑的女人大多数都不会长得太丑，否则她就笑不起来了。
她长得不丑。
她知道她是美女。
只要还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她是美女。
——美女在通常情况下，都知道自己是美女的。
年轻人在看这个美女。
这个美女也在看他，笑着去看他。
就在她笑声停止的时候，年轻人就说：“如果你真的认为你想得很周到，那就想错了。”
“我知道。”
她真的知道：“我知道你是一个杀手，杀手只能无情不该有感情。”
她没说错。
杀手无情，无情杀手。
杀手本就不该有感情的。
杀手若是有了感情，就难免会被束缚。
步伊雪接着道：“但人都是有感情的。”
年轻人沉默。
他不能反对。
步伊雪又接着道：“要让一个杀手变得无情，就只有先给他一段感情，一段刻骨铭心的感情。”
年轻人只是听着。
“你明白了吗？”
她在问他。
怎样的感情才算得上是刻骨铭心？
失去，永远失去。
——当你真正爱上一个人的时候，又真正失去一个人的时候，你还会不会再去轻易爱上一个人？
——何必多情，何必痴情？
——花若多情，早已凋零。
——人若多情，憔悴憔悴。
——人之所以会变得无情，岂非也正是太过多情？
年轻人的手在颤抖。
他终于忍不住问道：“这是‘风’让你来的目的？”
步伊雪道：“是的。”
年轻人道：“是‘风’让你这样说的？”
步伊雪道：“是的。”
年轻人道：“你认为你会成功？”
步伊雪道：“‘风’不喜欢失败。”
年轻人突然不说话了，过了很久他才开口道：“我要去哪里？”
步伊雪道：“离这里最近的青qing lou楼。”
年轻人道：“为什么要去青qinglou楼？”
步伊雪道：“因为青qinglou楼里有惨叫。”
年轻人道：“听到惨叫我就要去杀人？”
步伊雪道：“不是杀人，是救人。”
年轻人道：“救谁？”
步伊雪道：“当然是救发出惨叫的人。”
年轻人道：“女人？”
步伊雪道：“美女。”
年轻人道：“什么时候？”
步伊雪道：“我走后三个时辰。”
年轻人道：“你什么时候走？”
步伊雪道：“现在就走。”
年轻人盯着手中的剑，冷笑道：“你怎么走？”
步伊雪道：“当然是用脚走。”
年轻人道：“死人是不会走路的。”
步伊雪道：“还有活人替她走。”
年轻人道：“女人？”
步伊雪道：“美女。”
年轻人叹了口气，道：“你可以走了。”
步伊雪没有回头。
冷风刺骨，夜色凄迷。
她迎着扑面的冷风，走向凄迷的夜色，走向一棵古树下掩了掩凌乱的衣襟，突然笑了。
今夜无星，今夜无月，天空突然下起了小雪。
落雪无情，伊雪有情。
她的情又将去向何处？
何处是归程？何处才是毁灭？
毁灭一颗多情的心？
年轻人的心在痛。
他不能杀她。
可是杀了她又能如何？杀了她还会有人去走她同样的路。
他突然想到一件很可怕的事，和一个很可怕的人。
他觉得这件事很有趣。
通常在一个男人爱上一个女人的时候，总是会在后知后觉中爱上。
可是这次他却偏偏要在已知中爱上，就算明知道不会爱上也一定会爱上。
他是杀手，活着的目的只是为了杀人，杀人的目的也只是为了能够早日见到年余。
他甚至不该去爱上一个人，也不该有爱。
他已无情。
他是不是真的无情，真的已看破世间所有生离死别？
可是他却一直在为年余活下去。
是不是正是因为如此，“风”才会让步伊雪去接近他，“风”让步伊雪去接近他的目的是不是也意味着年余已有了不测？
他没有再想下去。
小红楼的生意并不像它的名字一样小红，而是大红大紫。
这里之所以能大红大紫是因为这里有女人，漂亮的女人，有漂亮女人的地方一定会有男人，各种各样的男人。
当然也会有特别有魅力的男人。
万桥就是一个特别有魅力的男人。
他的魅力不是他猪一样的大肚腩，也不是他肥头圆耳的长相，而是他的一双手。
他手里有钱。
老板娘正好需要钱。
所以他们就成了最好的朋友。
老板娘虽然已年过四十，但看起来仍像是二十岁刚出嫁的姑娘一样，绸缎般光滑的肌肤、蒲柳的腰肢、令男人犯罪的胸。
她懂得为自己投资。
所以她活的很开心。
她今天看起来更开心了。
——这世上还有什么事能比得上天上掉馅饼更令人开心？
她今天就捡到了馅饼。
这个馅饼不是万桥，是一个女人。
一个能令万桥开心的女人。
万桥在走到楼梯口时就已经看出来她今天好像很开心。
他不需要问她为什么开心。
他相信她一定会说。
她果然说了：“万爷今天有福了。”
万桥的眼睛几乎快要眯成一条线，道：“是不是老板娘今晚打算……”
他的话并不需要说完，老板娘也一定会懂。
老板娘赔笑道：“万爷说笑了，像我这样的庸脂俗粉哪能够资格伺候万爷。”
万桥道：“我没有说笑，今晚我正有此意。”
老板娘道：“万爷要是见到她之后还能有这样的想法，我一定从你。”
万桥道：“这可是你说的。”
老板娘道：“就怕万爷到时对我提不起兴趣。”
万桥开心的笑了。
他并不是一个随便就能改变主意的人。
这是他做生意的成功之处。
他的手已经搂住了老板娘蒲柳的腰肢。
烛光摇晃着暧ai mei昧。
屋子里有张很大的床，床前有张很大的桌子，桌子上没有菜，却有一壶陈年汾酒，和三个酒杯。
酒杯已被老板娘添满，万桥的目光早已不再老板娘身上。
他的眼睛又眯成一条线，这条线并不影响他看美女。
在他眼前的美女赫然正是步伊雪。
美女笑得好像很开心，万桥看的也很开心。
最开心的当然正是老板娘了，只要万桥不再看她，她很快就可以抽身离开。
她不想陪这个臃肿的男人，从心底厌恶这个男人。
只要一看到他油腻的嘴脸，她就觉得恶心。
她对男人的长相非常挑剔。
但这个臃肿的男人此时已经在看着她了。
她只好递给他一杯酒，冲他笑了笑：“喝完这杯酒我就不打搅万爷的雅兴了。”
万桥接过了酒，却没有喝：“这杯酒喝不得。”
老板娘媚mei xiao笑道：“我敬的酒万爷是肯定不喝的，万爷只想喝……”
万桥没有让她把话说完，很直接道：“你今晚不能走。”
老板娘红着脸，顿了顿道：“有雪儿陪你，我不好意思……”
万桥觉得她的话有趣极了，大笑：“老板娘怎么会不好意思？”
生意取得成功的人一定不会是傻子。
万桥不是傻子。
他一直都理解老板娘的意思。
他决定今天不理解一回。
老板娘却在装糊涂：“我不知道。”
万桥清了清嗓，正色道：“你应该看得出我今晚来的目的。”
老板娘道：“我怎会看不出？万爷每次来的目的我都清楚，所以我就替万爷找到了雪儿。”
万桥终于不笑了，却没有板着脸。
他仰头喝完手里的酒，轻轻地吐出了三个字：“楚清颜。”
楚清颜正是小红楼里老板娘的名字。
她没有对任何人说过自己的名字，更不会对自己很讨厌的人说，尤其是万桥。
她居然不感到意外，笑着道：“万爷硬是这样，只怕雪儿会不高兴的。”
万桥盯着步伊雪，道：“雪儿真的会不高兴？”
步伊雪当然要点头。
她只担心万桥会坏了她的计划。
她的目标是万桥，只要万桥不再对楚清颜感兴趣，她就有把握成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