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沉的阳光，
被高矮不一的建筑在巷子里，分割成黑与白的不规则区域。
在有限的视线中，
前方曲曲折折，墙壁、垃圾、积水……一一掠过。
面色苍白的少年，艰难搂着一名小女孩穿插其中，右手背上的伤口血肉模糊，虽不再流血却仍不断消耗着他不多的体力。
即使意志尚且坚定，但他的身体已然临近极点。
肺部像有团火在燃烧，
每一次呼吸都是那样的灼热刺痛。
“呼哈，呼哈，哈……”
撑住啊！
身后的拐角，遥遥传来犬吠和城卫兵的脚步声，像是催命符在不断挤压着他的神经。
不能被他们抓住……芒斯特残念着，脚下的步伐越来越慢，身上的妹妹重若千斤。
有好几次，他的左手都坚持不住缓缓下坠；有好几次，他萌生出放弃的念头，心想不就是坐牢嘛！
但也不知为何，他就是不想放弃，血潮来临的时候，圣教庭搜捕的时候，这次被追也是一样。
但，
为什么，我，活着……这么艰辛？
陌生的上城区里，周围的每个路口看着都没有差别，芒斯特的前进全凭直觉。
汗水浸进眼睛，
眼皮不断眨动间，少年的身体抵达生理的极限，已然感受不到双腿的存在，他眼前看到的景象出现模糊。
景物带着严重的拖影，扭曲变形成模糊的色斑。
也不知跑到了哪里，视野内少许的光亮逐渐被阴暗代替。
似乎所处的地方是比邻河岸广场的住宅区，周围二层三层的公寓高高的，令它们的间隙笼罩不到阳光。
啪嗒。
一不留神，路上的一条凹缝成为最后的稻草，让精疲力竭的芒斯特护着美拉，重重摔在地上，
再起不能。
“……就这样吧……”
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少年紧绷的神经瞬间崩溃，握住安然昏睡的妹妹，沉沉合上眼皮。
…………
“哥，你头上是什么？”
苏醒的美拉，看着老哥头上趴着的一坨果冻状物体，满眼都是小星星。
莫名被它戳中萌点，想摸又有点害怕，毕竟那坨东西还在蠕动。
脑袋前所未有的昏沉，被身边人儿的动静弄醒，芒斯特艰难睁开眼皮。
？
我不是累倒了吗？
他想着猛然坐起，吓了美拉一跳，“哥，你在干嘛。”
啪叽~
一坨软趴趴的东西从头顶滑下，
本能地接住它，少年看着眼前活力满满的妹妹心情复杂。
千言万语堵在嘴边，只呐呐出一个‘嗯’字。
又是梦吗？
他伸手抚上美拉的小脸，感受着手心的温度，沉默着说道：“没事，做了个噩梦。”
哦喔。
见老哥一切正常，美拉没想太多，新奇指着他手里的生物，好奇道：“这是什么？还会动耶。”
顺着她的手指，芒斯特看到掌心里的生物，明显楞住了。
两指捏着干瘪得像一层皮的深渊虫，提拎到眼前他不可置信地拨动两下，低声道：“怎么会这样？”
“什么这样？”
“没事。”
随口敷衍一句，少年联系上一次仿佛预知未来的梦境，算上这一回……脑海灵光一闪陷入沉思。
种种线索，瞬间串联到一起：
血潮、神秘的红发男人、预知未来的梦、诡异的深渊梦境、召唤出的深渊虫……
直到又一次出现预知未来的梦，和面前这只明显与昨晚不同的深渊虫
——没错！
我做梦了，它虚弱了。
假设梦里的一切都是真的，那么是不是可以认为血潮，也是辣个男人掀起的。
而这一切都在消耗着什么，不然昨夜召唤的深渊虫不可能这么虚弱。
虽然还有很多疑虑，但芒斯特想到这里，心里一直积蓄的担忧，无形中消散很多。
因为发生的这一切，至少都是无害的，都对自己有好处？
那么那个男人，就是杀害我一家的凶手？
嘴角抽搐，眉眼纠结成一团，少年不知如何表达此时的心情。
看在妹妹美拉眼中，就是老哥还没睡醒赶忙推搡他，小手在他眼前晃悠，说道：
“哥，醒醒，天亮了！”
“没事，我知道天亮了。呐，给你。”
将软趴趴的深渊虫，放在她的手上。芒斯特很快跳跃到，眼前的生存困境。
虽然不知道那个男人，到底给自己带来了什么。
但生活还是要继续，他和美拉还需要吃饭。
这般想着，却听妹妹突然惊呼道：“哥，它化了，成水水了。”
水水？
低头，果然，虚弱的深渊虫不知为何，在她掌中融化成一滩液体。
在两人的注视下，那滩浑浊的液体倒流着，回到芒斯特的手心像被吸收般快速消失。
“它怎么不见了？”
“我也不……”
话正说着，一股灼热的剧痛从右手猛然出现，不给芒斯特丁点反应的机会，痛楚飞快顺着他的胳膊涌向大脑。
像是有条火线直冲脑门，在脑海瞬间引爆。
‘嘤嘤’的耳鸣声中，夹杂着妹妹焦急的呼唤，少年很干脆地重新躺回地上，什么都不知道。
良久，
当再苏醒的时候，夜色已然笼罩苍穹。
右眼仿佛有团火焰在不断烧灼，芒斯特强忍不适睁开正常的左眼。
美拉似乎一直守着自己，正趴在自己身上熟睡。脸上带着令人心疼的泪痕，我见犹怜。
怜惜地轻抚她的头发，少年感到一阵强烈的干渴和饥饿感，充斥全身。
但我的眼睛，是怎么了？
他疑惑着用手轻轻触碰右眼，只感到一阵惊人的热量在眼皮底下流淌，不由担心自己的眼睛是不是要废了。
我以后是不是只有一只眼睛了？
如果是，那咋办嘛？
芒斯特看着前方波光粼粼的分界河，不甘心地不断尝试睁开右眼，每一次都以难耐的刺痛告终。
可反正睡了很久精神还算尚可，他不死心的开始了漫长的尝试。
一点一点，
从最开始的眼皮颤动，到察觉右眼的温度在迅速冷却。
似乎命运仍眷顾着他，皮下的灼烧感随时间推移在缓慢消散。
许久，
少年的右眼终于恢复感知，在他的控制下颤巍巍睁开……却猛的重新闭上。
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事物，芒斯特的手颤抖着遮住左眼，再次睁开它。
入目，
一切都变了。
漆黑的分界河，河水形同流淌的粘液，有数之不尽的模糊块状物在表面沉沉浮浮。
天上澄净的夜空，浮现无数巨大的裂痕，裂痕内部填充着深邃的黑暗。
其中，那弯皎洁的月亮，哪里是月亮啊。
视野里竟是一只半睁的猩红眼眸，不带任何感情俯视着这个世界，灵动旋转着。
甚至连头顶的桥底，
在芒斯特眼中，都不过是一坨皱巴巴的岩石。
……这，
还是我熟悉的世界吗？
惊恐且茫然。
他不禁挡住右眼，左眼所视却熟悉如初。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