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霜的大拇指上沾着药粉,端着药碗走近床头时假装谨慎过头,故意晃了一下,那药汁便晃的洒了一点出来,也沾到了她手指上的药粉。
霎时,碗内乌黑的药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墨红色,一股如同腐花的浓香飘散开来。
林霜:“……”
她可没想到这药粉这么立竿见影,且气味这么浓烈。
一屋子的人都惊呆了,发出惊呼声。
林霜端着药碗无助的站在房中间,不知该怎么办好,心里恨死沈钰了,让她来验毒,毒是验出来了,他倒是来收拾残局啊,怎么把她扔这里不管了?
房内太太们惊讶过后,都围过来看稀奇,就连敏姑姑,也从床上直起身子。
林霜正想是跪下磕头认错好呢还是声色俱厉的指责下毒者好,便听大太太惊呼:“这难道是天赦星显灵了?”
林霜:咦?
敏姑姑神情激动,声音都大了:“这可是从没有过的事啊。”
岳姨娘也围过来:“我和三姑娘都端过这药碗,可一点异常都没发现。”
一屋子主子丫鬟婆子都啧啧称奇,林霜接过药碗后可什么都没干,这可是屋里这么多双眼睛盯着的。二太太在一旁不知该说什么好,别说是她们了,就是她,跟林霜接触这么多年,也没见过这么稀奇的事。
大太太道:“敏姐儿,看来你这病马上就会好了呀,有我们四奶奶在,没有治不好的病,我看着,这会精神就好多了。”
岳姨娘道:“那快把药喝了,不然就要凉了。”
林霜知道这药里是有毒的,怎么能给敏姑姑喝,她连忙护住药碗道:“变色了不能喝了,还是重新煎一副药吧。
岳姨娘道:“那怎么行,这是菩萨显灵赐的药,得一滴不剩的喝了。”
林霜道:“已经凉了呀。”
岳姨娘:“那再去热一热?”
太太们都附和:“去热一热,这药可不能浪费了。”
岳姨娘便来接药碗,林霜一咬牙,在交到她手里时故意提前松手,岳姨娘慌忙去接,却只接住了碗,药全洒在地上,引得香气四溢,浓郁的气味立刻盖住了原来满室的药味。
林霜哭丧着脸望着岳姨娘:“您怎么没接稳啊。”
岳姨娘一愣,看着地上的汤药,她不好把责任怪罪到小孩身上,只得给敏姑姑赔罪:“是妾身做事不稳重,我再去煎一碗。”
林霜心跳如雷,站在一旁听太太们讨论当年邱神仙算卦时,说过的关于天赦星的传说,然后大太太又添油加醋以及加上自己的臆想,把当年在秦家救大姐儿的事如同编神话故事一样讲了一遍。三太太和二太太补充这些年四少爷起死回生的过程,以作佐证,林霜听着听着,越听越玄乎,不太确定她们说的真是她。
天赦星显灵,经手的汤药突然发出奇香的消息在林府迅速传播,又风一般的吹到了邻府。林府位于城南杨马巷,周围邻居都是当官的,几家官太太结伴过来参观活的天赦星。
中午吃饭的时候,林霜整个人还是懵的,见到沈钰,她简直就想当场踢死他。
她把沈钰连拉带拽拖到小竹林里,叉着腰骂他:“……你也太不仁义了,叫我去给你试药,试完你倒是告诉我怎么办啊!”
沈钰瞧着她炸毛的样子有趣,黝黑的眸子里带着淡淡的看好戏般的愉悦,翘着嘴角道:“你给她喝了不就得了,谁让你把药处理掉?要不是我把三表姐支出去,你哪有机会下手?”
林霜气的跺脚:“验出了毒,我怎么能再让她喝,那我不是帮凶了。”
沈钰道:“都跟你说了那毒不致命,下的又轻,这一碗药喝下去没什么大碍,就是人没精神,显然下毒之人熟悉药理,下手有分寸,且并不想要她的命。”
林霜像一头被惹怒的幼狮,抓狂道:“那你提前跟我写好剧本啊,那药一下子变了色,吓的我跟个傻子一样站在那里,差点被岳姨娘灭口。
相对于她的愤怒,沈钰倒像个安静的吃瓜群众,带着淡淡的满不在乎的语气道:“我可没说是岳姨娘下的毒,现在这个家里能接触到药的都有嫌疑。”
林霜掰着手指头数给他听:“能接触到药且能长期下毒的,盈盈表姐是一个,她是敏姑姑的亲生女儿,不可能下毒;煎药的丫头,一个丫头能跟主母有什么深仇大恨,真有这么大的仇,怎么不直接下砒霜;云姨娘有动机,但是没有下药的机会;那就只剩下岳姨娘了,她读过书又识字,统管后院,买毒下毒都方便,如果敏姑姑死了,她就能彻底当家做主,只有她嫌疑最大。”
沈钰对她的分析只有两个字:“浅薄。”
嘿,这熊孩子!
林霜叉起腰教训他:“那你倒是说个怀疑对象出来,照你的说法,这一个院子的人都有嫌疑,那人可多了去了。而且,这次我是为了帮你才冒这么大的险,这份情谊,你怎么报答?”
沈钰淡淡的笑道:“怎么报答?”
林霜道:“上次你说画像抵一张银票,你得给我个具体的数,我这里可不兴空头支票的。”
沈钰道:“你倒是说,你的画值多少钱?”
林霜伸出两根手指:“二两。”
二两银子相当于她三分之二个月的月例,虽然大家都说沈家富,在做太医院的生意,但她却听说过沈家的万贯家财都被沈秀才败光了,所以沈钰到底有没有钱,她不太确定。
沈钰差点喷笑出来,露出嘴角两个圆圆的酒窝,衬着他白净的脸蛋,红润的嘴唇,格外漂亮。
林霜看他这个样子心里有底了,默念了一句阿弥陀佛,色即是空,摇摇手指:“这次冒死帮你这么大忙,得在后面添个零。”
沈钰鼻子里“哼”一声,道:“庸俗。”说着往竹林外走。
“那价钱算是谈拢了?”
“放心,不会少你一个字子儿。”
林霜没想到他这么好说话,瞬间什么怒火都平息了,屁颠屁颠的跟在他后头:“沈少爷,你可真爽快,你这个朋友我没白交。”
沈钰“嗤”一声,好巧不巧,两人经过假山时,又遇见那两个熊孩子。他俩原本在上面玩的好好的,一见林霜过来,两人心有灵犀的对视一眼,想找她的麻烦,然而潜意识里又觉得这女孩不好惹。
林霜想着害他们下学后要跪堂屋,还有可能挨打,就有些内疚,既然都是同龄人,还是服个软,冰释前谦的好,谁知道她刚“哎”了一声,两个小子便大叫着跳下假山,受惊的兔子般跑没影了。
“我有这么可怕吗?”林霜不解的嘟哝。
晚上回伯府时,林霜坐四少爷的马车,四少爷笑话她:“……把智善表弟和智坤表弟吓的一下午都没敢出学堂。”
林霜道:“是他们调皮在先嘛,我听婷婷表姐说,他们经常欺负沈少爷?”
四少爷道:“钰表弟比他们大不了多少,却已是秀才,先生经常拿他做榜样约束两位表弟的言行,便让他们产生了反感。”
这种行为林霜理解,讨厌的“别人家的孩子”。
四少爷继续道:“而且沈家原来是商户,沈老爷的秀才之名是用银子捐的,这被林家这样的书香世家瞧不起,偏偏沈老爷自己还不知道检点,言行也不庄重,沈夫人喜钻营,经常被人背后说爱巴结权贵,两位表弟从小听多了这些,便对钰表弟言语上不怎么客气。”
林霜点头,大概明白了,长辈没有树立自尊自爱的形象,到了沈钰这里,不管多优秀都难以得到别人的认可,偏偏他还是这么个清冷孤傲的臭脾气。
“我听说沈家的万贯家财都被沈老爷败光了,这是真的吗?”
四少爷道:“兴许是外面乱传的吧,据我所知,瑞草堂可是天下第一大药行,在各省都有分号,连太医院都订他们家的药材。”
林霜大喜:“那他欠我的二十两银子应该不会赖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