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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十岁少年,远上寒关

“画师傅,阿酒给您送回来嘞。”笑容满面的李成蹊推着孩子大步进门。

画师傅手里拿着三尺木棍,往自个手心拍了几下,看着就有些疼,“老规矩,你是选择文打,还是武打?”

李成蹊问道,“画师傅,您这有什么讲究?”

画师傅回道,“瞅见我院里那两棵槐树没。”

李成蹊连连点头。

“文打就是他自个吊起来,左右撞树,树不动不算数,还得撞慢一百零八下。”

李成蹊跑过去,一拳击打,槐树纹丝不动。

“画师傅,你这树不寻常啊。”

画师傅给了他个白眼,“洞溪里几家是寻常人家?”

李成蹊悻悻地问道,“那武打怎么说?”

画阿酒扭着腰,忙叫道,“爹,我选择文打,可别武打。”

画师傅嗯了声,随手吊起画阿酒。

“封宣侠已和我说清缘由,有劳李昭侠照看我这不成器的孩儿。”画师傅拱手谢道。

李成蹊忙侧身躲开,“我还是喜欢不客气的画师傅。”

说罢,少年转身离去。

“阿酒,一百零八下,一个不许落。”

身后是画师傅的严厉叱责声。

少年回到杨家客栈,见着冷冷清清,门口更是堆满积雪,大门敞开,却见不着人影。

忽然,二楼探出个脑袋,“小木头,现在才舍得回来?”

李成蹊只觉内心温暖,轻声回道,“嗯,根老,小木头回来了。”

“进来坐坐,根老给你热盆黄酒,暖胃热身。”

李成蹊回了声好,轻快地铲起门前学,嘴里哼着,“团呀团,团雪球,团个白雪做馒头。

雪馒头,圆溜溜,送给雪人尝一口。

堆呀堆,堆雪人,圆圆脸儿胖墩墩。

大雪人,真神气,站在院里笑眯眯。”

过了好一会儿,根老喊道,“小木头,歇会,喝口黄酒。”

少年双腿撑开,弯腰弓背,手中笤帚环圆一扫,叫了声,“天地笑我贫,片雪不沾身。”

“四海同风淳,一方遗训真。”酒好,人初来,正是封宣侠到访。

根老皱了皱眉头,“蹭吃蹭喝的快走。”

封宣侠大大咧咧地落座,捞起一碗酒,“都是晚辈后生,根老怎么能厚此薄彼?”

根老伸手敲了敲他的手背,打落他的捞勺,“人没坐齐,谁让你开始喝酒的?搁山里待久些,连规矩都不记得???”

封宣侠嘿嘿一笑,“我是大人,不拘小节。”

根老不知从哪里抽了根短棍,往他头上狠狠来了一下,“让你小崽子贫嘴。”

封宣侠也不恼怒,开心地催促道,“成蹊,快来上座,就等你开酒咯。”

其实,少年早进了屋,只不过在靠着门板,眺望自己的那间老宅,也不知道她还在不在。

“不在咯,她和黄婆婆都不在。”根老忽然坏笑道。

李成蹊小脸一红,“根老,你在不正经,我就让不言转告黄婆婆。”

根老哈哈大笑。

封宣侠急不可耐地拉他坐下,先给根老打满一碗酒,再给少年满上一大碗,都快溢出碗口,然后再给自己满了小半碗。

根老瞪了眼他。

“根老,您偏心,想当年我和他爹那一辈,哪个不是被你骗的喝酒成瘾?尤其是他爹爱使坏,每次过年都爱给我们灌酒,哪次不是满满的一大碗,就给自己倒半碗?”

“那会儿,满堂皆少年。”根老满脸笑意地笑道。

“现在儿,三代同堂。”少年举起酒碗,洒了满桌的酒水,高声笑道。

“我可不愿意做你的长辈,看着你就想起你爹,心里头贼硌应。”封宣侠拍了拍少年的肩头,不觉间又抖洒了一层酒。

根老给他俩一人一棍,“上桌吃酒,酒不喝完,不许说话。”

只是,他这一棍,少年的酒又少了一层。

仿佛是无意中,满满的一大碗,就只剩个碗底。

根老敲完这一棍,笑着举碗,“新丰美酒斗十千,龙阳封侠万古青。”

“俱邀侠客浩然剑,共赴洞溪桃李蹊。”

“同堂把酒祝东风,今年花胜去年红。”

酒中不知岁月近。

少年醒来时,已日上三竿,运气散了一身酒劲,骇然发现自己竟然跻身居庸关,连忙满心欢喜地跑出房间,整座客栈却空无一人。

少年从柜台拎了壶酒,独自坐在门槛,“恭喜封侠李成蹊今年十岁咯。”

这时,根老出现在他身后,拍了拍少年的脑袋,“阿酒要和吴明可去往安如山,正好你今年十岁,也该去远游求学。”

“若是我离开洞溪里,压胜禁制怎么办?”

根老笑了笑,“你没发现先前你离开洞溪里,这座天地也没什么变化?”

“难道根老找了别的法子镇压天地?”

“傻孩子,天地无错,为什么要去镇压?”根老揉了揉他的脑袋,发丝越发柔顺,看看少年终于熬过了死志,总算长开了脸颊,有他爹娘的模样,“如今的天道崩坏,人道不古,封侠也难凭武力镇压人心,出门在外,万事小心。”

“切记……”

“活着就好,根老都说了好多遍。”李成蹊抢过他的话音,捧腹大笑,“我会谨记您的教诲,小心行事。”

根老点了点头,“离开洞溪里,能不用真名就别说真名,哪怕压胜手段不缺你,赴戎机还是不会放过你。”

李成蹊重重颔首。

“根老,我想知道,炅横为什么会流落在外,而且被赴戎机养大?”

根老摇了摇头,“我对此也不知情,哪怕是从关丛山和炅横的记忆都无法追循他的起源。”

李成蹊神情疑惑,“难道他不是我洞溪里人?”

“从血脉来说,炅横确实是我们这边的少年,但是他的成长历程有些古怪,仿佛被人在他无意识的时候种下杀心,不为外人所知,更不被自己察觉。”

“难道连根老都无法抹除?”

根老给了他脑袋一板栗,“根老又不是天,更不是神仙,哪里来的神通篡改人心。”

“天道不复,种种神通都随着天道崩坏而消逝。如今的生灵都不在追求上感天心,而是在追求与内心的契合,这是好事,是人心求真的好事。”

“但这也是坏事,会让人心越发自私,越发追求自我,越发不敬畏生命,行事越发肆无忌惮。”

“生灵要有信仰,生灵要有畏惧,否则无所拘束的生灵终将自我毁灭。”

根老说着说着,自嘲一笑,“小木头,藏好那片枣叶,将来登门提亲,可是至关重要的信物。”

李成蹊脸色一羞,“根老,我才十岁。”

根老摸了摸他的小脑袋,“你爹娘十五岁成亲的。”

这时,封宣侠与关丛山联袂走来,“根老,我来带走成蹊。”

“去吧,小木头,出门在外,记得保护好自己。”

李成蹊重重点头,跟着封宣侠离开。

少年的眼中,满怀希冀。

少年的心中,载歌载舞。

“根老,放他去外面的世界真的好?”关丛山担忧地问道。

“你还别说,赴戎机的法子永远都让人拍案叫绝。”根老由衷地赞叹道。

关丛山苦笑一声,“根老,这法子可一不可二,无异于涸泽而渔,您不会不清楚。”

“百年足矣,这一批少年熬过这百年,这座禁地送给赴戎机也不亏。”根老笑道。

“但炅横与李成蹊都是一枝独秀,稍有不慎,整座禁地顷刻间分崩离析。”

“打从他们的祖辈扎根在此,就该明白一荣俱荣,一休俱休。”

关丛山哀叹一声,默默祈祷,“李成蹊,跑远点,长快点,尽量保着自己不死吧。”

李子洞内,袁安生心有所感,起身睁眼,天地一片煞白,连他穷极目光,也看不到任何人的命线。

桃花溪源,那株桃花树现出真身,在这冬日飘洒两瓣桃花。

正在潜心打坐的炅横忽而心生亲近,双眼一开,一瓣桃花便不由分说地窜入他的眼眸。

这一刻,炅横双眼骤然泣血,继而肩头窜出黑白二气。

窃夫拾夫长坐守一旁,骇然大惊,忙要动身阻拦,只觉无边杀气从天而降,瞬间崩散他的外衣,任其暴露在外。

肉眼可见,炅横溢散在外的气息朝他体内涌入,而他的气息也从居庸关不断攀升,直至中三关。

吼!

伴随着震耳欲聋的怒吼声,炅横睁开双眼,那对瞳孔呈现黑白二眸,一身气机在这一刻一分为二,不由得放声大笑,“我的周天阴阳图终于练成。”

若是有人动用神通去看他的身体,就会发现他不仅眼眸呈现一黑一白,连带着气息也成为了一黑一白。

“黑气主灭,白气主生,湖山居士的剑派主生,下一个目标就是他。”炅横坏笑一声。

下一刻,只见他纵身上前,左手按在窃夫拾夫长的背上,滋滋作响,宛若血肉被烈火灼烧;他又将右手按在伤口处,竟然在瞬间恢复如初,白净无暇。

“大男人,太白不好。”

他左手一擦,血肉发出焦糊的味道。

哪怕跻身中三关,拾夫长也不敢有丝毫怨言,仅仅是沾了他的一丝气息,就提升如此多的修为,若是吃了他整个人,自己的修为得提升多高?

拾夫长不敢想象。

此时,李成蹊见着扭腰的画阿酒,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下一秒,画阿酒见阿爹不见,果断从腹部掏出鼩精,向他招手喊道,“我偷了酒虫和画子,咱们路上不愁酒喝咯。”

对,是他的腰,先前他的腰围粗了一圈。

站在外面的剑客吴明可看着他俩,皱了皱眉头,沉声拒绝道,“买一送一?这小子是个祸根,我不想要。”

薛掌柜冷哼道,“废物,回去告诉湖山居士,将你一阳剑派求学名额送给他。”

吴明可认真回道,“前辈,这件事晚辈实难从命。”

“废物,我有让你问你意见?回去就和他说,洞溪里薛掌柜转告即可。”薛掌柜哼道。

吴明可半信半疑。

“废物,要不要老朽露一手绝世剑法?”

吴明可果断递剑。

薛掌柜拔剑出鞘,微微一抖剑柄,一片寂静。

气氛瞬间凝固。

画阿酒打了个哈欠。

封宣侠尴尬地扭头。

李成蹊主动说道,“我很勤快,绝不添乱。”

吴明可东张西望,心神游荡天际,不见丝毫动静,神色茫然地收回剑鞘。

“前辈,晚辈会将你的话带到。”

薛掌柜脸色如常地摆摆手,对少年哼道,“废物小崽子,你要敢半路夭折,看我不将你的尸身抽筋扒皮,暴晒九九八十一天,制成人干,挂在悬崖,任风吹日晒雨淋。”

李成蹊汗然,赶忙跑走。

画阿酒吓得直哆嗦,赶紧跟上。

“何处是仙乡,仙乡不离房。。。眼前无冗长,心下有清凉。。。静处乾坤大,闲中日月长。。。。若能安得分,都胜别思量。”

少年离乡,悠然高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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