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九顶着大太阳回家，脸上的红肿因为出汗更加痛。花九紧紧皱着眉头，望着前面不远的家，快步走起来。
中午时候餐馆最忙，爸爸通常洗碗顾不上花九，妈妈更不用说在厨房炒菜更顾不上她，外婆也忙着收钱找钱上菜，所以通常花九一回家就顺其自然的接过上菜收碗擦桌子的任务，小小的身子在热闹的餐馆里来回穿梭。
等过了最忙的时候，人稍微少了一点但还是把餐馆坐得满满的时候，就是花九的吃饭时间。
通常也是花九哥哥高中放学的时间。花九哥哥的高中学校里家里只有三分钟的距离，但学生们一般不到这边来吃饭，因为学校门口的餐馆已经形成了垄断。
通常吃饭的时候，花九会吃得特别快，站在切菜的案板旁边，望着前面说说笑笑吃饭的人。这风景也成为花九的下饭菜之一。
可那一天，花九刚一回家，外婆看到花九后就喊起来，外婆一向嗓门特别大，“哎哟我的阿九，你的眼睛怎么了？”
店里的人听到花九外婆的大嗓门纷纷转过头看着她，还有好心人说道，“哎哟这孩子，这是被马蜂蛰了么？
还有人说，“快去搽点药吧，肿成这样看着都疼，”
花九外婆把花九领到里面，朝着花九爸妈喊道，“你们俩看看阿九这是怎么了，这眼睛怎么肿成这样了，哎哟。”外婆心疼的看着花九，眉眼皱成了一团。
花九妈从厨房里探头，看到花九的样子，立马放下锅铲过来，一脸焦急的走过来，“阿九你眼睛怎么了？告诉妈，你眼睛怎么肿了？”
花九爸也放下洗碗槽的工作，走过来，“这是被蜜蜂蛰了吧，肿那么老高。”
花九被爸妈和外婆包围着，询问原因。花九摇摇头，“没事，就是，磕，磕到了，今天擦黑板撞到黑板上了。”
“你这孩子，擦黑板怎么可能撞上，你说，是不是班上的同学欺负你了？跟妈说，妈找你老师去。”
花九更大力的摇头，“不是，妈。我真的就是磕到了，今天搭板凳擦黑板，没站稳，磕到了。”
花九什么时候脸都红，唯独撒谎不会露出破绽。
花妈妈也就信了，一只手揽过花九的肩膀，对花九外婆说，“妈你带阿九去旁边的诊所看看，拿点药擦擦。”
花九举起手中的药膏，说，“妈，我看了校医，医生给我拿了药，我上去擦擦就好了。”
花九妈妈看了看花九手里的药，说，“那阿九你先上去休息会儿，等会妈妈给你把饭送上来，眼睛尽量别沾水别去摸它知道吗？”
花九乖乖的点头，攥着药膏上楼去了。
此时花九哥哥花锡刚放学回来，花九妈妈正好喊住他，“去，给你妹妹把饭送上去。”
花锡刚回来热得不行，说，“我妹什么时候这么大牌了，让她自己下来吃。”
花妈妈啧一声，“妹妹今天眼睛肿了，你快送上去，送上去快下来吃饭。”
花锡一听，接过花妈妈手里的饭，三步两步爬完了窄窄的楼梯上楼，端着饭看到花九背对着他。
花锡过去，花九开口说，“哥哥你回来了。”
“啊，回来了。”花锡回答道，“妈说你眼睛肿了，我看看。”
花九转过身，露出脸，左脸眼眶部位红肿一片，称得眼睛都小了一圈。
“哎哟，我妹挺虎啊，跟人打架了？”花锡笑着说，“谁呀，敢打我妹，我看他是皮痒了等我去收拾他？”
花九一下子笑了，冲着花锡这个不正经的语调，花九笑得眼睛眯起来，一眯起来眼睛就更疼了。
“真跟人打架啦？”花锡把饭放在桌子上说。
“没有，磕黑板上了。”花九说。
“也是，你这小身板要真跟人打起来，伤的就不止眼睛了。”花锡一脸嫌弃的看着花九说。
花九坐近些，趴在桌子上扒拉饭，听到花锡的话，猛的扒拉几口饭，含糊的说，“哥哥，你今天上课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上课还能怎么样，听课呗。”花锡放下书包，从包里拿出一张报纸，翻了两下放到书桌上。
“我是说你的新同学，他们怎么样？”
“还行吧，开学刚几天，好多人叫不出名字但脸熟。”花锡拿出一支钢笔放在桌上，抬头看了花九一眼，“你问这个干嘛？”
花九摇头继续扒饭，含糊的说，“没什么，就是问问。”
“哥哥，你钢笔能借我用用吗？”花九看着花锡刚拿出的钢笔说。
“这就是给你的。”花锡微笑，随即冷脸，“好好练练你那狗爬鸡抓的字。”
“以及，”花锡补充道，“谁要是敢骂你打你，就用钢笔戳他，告诉他你不是好惹的，实在不行把你哥我搬出来吓唬吓唬他，再不行你就哭着跑回来，我替你收拾他去。前提有一点，不能委屈自己，知道吗？”
花九攥着钢笔愣在那儿，花锡说了那么多话，除了那句好好练字以外花九一句都没听懂。
但她还是点点头，说，“知道了。”
下午两点半上课，花九一点四十五就从家出发往学校走。在花九看来，一点四十太早，一点五十太晚，一点四十五，刚好。
也不知道花九哪里来的这种时间观念，但一旦早一分或晚一分，她心里都会不平衡从而影响她整个走路步速的把握。
花九走在路上，这么大太阳也不打把伞，直直在太阳底下晒着。虽然长衣长裤，但花九一点也感觉不到热，反而眉眼舒展的走得开心。
路过拐弯时，花九心情正好哼着歌，突然从旁边出来一个人把花九吓得不轻，瞪着眼睛看来人。
“你，你没事吧，我吓到你了？怎么见我跟见鬼一样。”邹时眯着眼望着被惊吓过度的花九。
花九一看是邹时，松了口气，扯了扯袖子继续往前走，没搭理他。
“那个。”邹时追上花九，说，“你眼睛还疼吗？”
花九边走边摇头，“不疼了。”
邹时挠挠头，“对不住啊，花九，你看我也没想到那飞坦克会直接砸下来，我这真不是故意的，你就别生气了。”
花九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着邹时，不知所措的摇头，“我没有生气，我没有怪你。”
邹时啊一声，拍拍胸脯，“那就好那就好，我还以为你是生气了所以不想搭理我。”
花九闷声不响的看了对面的男孩一眼，随即什么也没说快步走去学校了。
邹时听到花九没怪他，心情一时彻底放松，在后面慢悠悠的晃荡着去学校。
花九比邹时早到学校二十分钟。明明是路上一起碰到的，邹时因为慢慢悠悠打了铃才晃进教室。
刚进教室，老师就在讲台上催，“邹时你来擦一下黑板。”
邹时被叫到，不情不愿的上去，因为擦黑板这种活儿，一擦下来就一脸的灰，大热天的谁愿意抹一层粉笔灰在脸上啊。
于是邹时搭着板凳擦黑板的时候能离黑板多远就离多远，想以最快的速度擦完赶紧下去。
人越是着急就越会出错，邹时站在板凳上晃动得剧烈。
“Bang！”的一声响起，凳子突然倒了，邹时摔下来，伴随着惨叫声。
“哎哟——”邹时紧皱着小脸在地上坐着，屁股着地。
班上同学哄的一声笑了，连老师都没忍住，打趣道，“邹时你这落地姿势不标准啊，得零分。”
邹时苦着一张脸，揉揉屁股站起来，说，“老师对不起，我给您丢脸了，是我的错，我退出您的队伍。”
全班同学笑得更开了，在昏昏欲睡的下午给燥热的课堂上添加了一丝欢乐，或许也是邹时受欢迎的原因之一吧。
邹时扶起凳子回了座位，无意间瞟到低着头的花九，发现她闷着在笑。邹时顿时觉得上午那事儿翻篇了，一下子心情好得不行。
小学下午只有两节课，最后一堂是科学，同学们已经吵得不行要看科技片。
科学老师是个老头子，看着一群跟自己孙子一样大的孩子，没办法，只好打开左上角悬挂的电视机，调到科技频道，给大家放起电视来。
教室里拉下窗帘，关掉了灯，光亮顿时暗了下来。此时花九抬起头，这样的暗环境对她来说很是有安全感。
刚放了没多久，班主任开门从门口探头，扫了一圈看到花九，向她招招手示意她出教室。
花九浑身一愣，手上不自觉的出汗。在上一个班，花九如果被叫出去就一定没什么好事。
果然，到了教室外面后班主任跟花九说，“花九，这个星期五下午你爸妈有时间吗？”
花九不知道老师问这个要干嘛，但还是点点头，餐馆的时间调度还是很自由的，说，“有。”
“是这样，你看你刚转来我们班，老师们都还不了解你，你看这周星期五下午你把你爸爸或者妈妈叫来，我们老师谈一谈，好吧。”
花九听完老师的话，顺从的点头，心里也没有什么感觉。因为这样的情况，在上一班已经发生过好多次了。
上一个班里，语文老师很喜欢她，但数学老师一向不喜欢。所以刚升到六年级时数学老师当了班主任，就把他爸爸叫来让她降级转班。
虽然爸爸没有告诉她原因，但她还是从同学口中听说了。因为她一个人的数学成绩会影响他们班的升学率。
花九心中失望了一下，转身回了教室。
教室里放着奇幻的科技片花九也没有兴趣看了，只是趴在桌子上定定着看着一闪一闪的画面。
邹时觉得花九从教室外面回来就不太对劲了。果不其然花九刚坐下就趴在桌子上没什么精神。
旁边的黄娇娇也看到花九的状态，悄声问她说，“怎么了？老师跟你说什么了。”
花九直起身子，轻轻摇头，什么也不肯说。
黄娇娇沉顿了一下，从桌子里拿出镜子，“你擦一下药吧，这样脸上的伤好的快。”
花九接过摆在桌子上，拿出药膏，揪了一点往脸上抹。抬手的过程中，长袖袖口从纤细的手腕上滑落，露出了里面皮肤。
邹时淡淡瞄了一眼，瞬间坐直了身体。
花九露出的小臂内侧上，有一棵树一样的图案，像是纹身一样的东西。
邹时瞪大了眼睛想看得仔细一点，花九已经放下了手，长袖遮住了手臂。
顿时，邹时脑海里已经浮现出了各种电视剧里老大的角色，各种霸气各种强势。
要么说别让小孩儿看太多电视，就这点不好，稍微不注意就能脑补。
邹时惊诧的眨眨眼，仔细盯着花九。结合她刚来这两天的表现，确实花九太过沉静了。邹时不仅想到她是不是真的和电视剧里演的老大一样，或者是老大女儿之类的。
想到这里，邹时觉得自己可能要完了。弄伤了老大的女儿，他的学习生涯可能要结束了，于是不自觉的苦着脸哼了一声。
黄娇娇听到身后邹时的声音，转过头，看到邹时一脸苦瓜样子，问，“狗屎你是不是又闷着声想什么坏主意了？”
邹时看着黄娇娇，抿着嘴，认真的眼神盯了又盯，“黄大脚，我要是走了，你就给我扛过我们班的大旗，替我撑下去，我的基业，就靠你了黄大脚。”
黄娇娇一皱眉，听着邹时胡说八道，撇嘴，“你脑子进水啦，说什么呢。”
这时，花九转过头来看了邹时一眼。邹时觉得自己心脏剧烈抖动，尤其是看到花九脸上的伤过后加上不小心瞟到的“纹身”过后，他觉得自己真的快完了，趴在桌上一动不动。
好不容易挨到下课，邹时收拾了书包就跑了。跑到一半又折回来——想起来还没还花九钱。
邹时拿出两枚硬币攥在手里，背着书包等到教室里人都走得差不多了，进去一看花九还在收拾。
“那个，花九。”邹时走过去，把两枚硬币轻轻放在她的桌子上，说，“还你的钱。”
花九闷着头收拾，点点头，“放那儿吧，谢谢。”
“花九……”邹时放下钱还没走，轻轻凑近问了一句，“你是不是有什么身份是我们不知道的啊。”
花九眉眼一愣，些许慌张，看着邹时认真的脸，“没有啊，我只是一个插班生而已。”
邹时皱着眉头，“真的吗？”
花九点点头，“你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邹时赶紧摆摆手，“没什么没什么，花九你慢慢收拾，我先走了。”说完一溜烟儿跑了。
花九眼看着邹时跑出教室，心里打鼓。难道他知道了自己是从六年级降级下来的？
邹时跑出教室，心里肯定了三分，因为花九刚才的眼神闪躲了一下。
花九一定是老大的女儿！
完了完了。邹时想，她爸爸不会来找自己吧，到时候真得完了。
那这样说那个餐馆只是个掩饰，其实那儿根本不是花九的家？
想想今天看到的那个“纹身”，邹时心里忐忑。他只是个小学生，漫长人生路还没开始呢就要陨落了吗？他不想啊，他还有初中高中大学没上呢，他不甘心啊。
忐忐忑忑的过了一晚上，第二天邹时没精打采的。以前那个“小魔王”现在过度安静让老师们一度以为邹时良心发现要好好学习了。
可过了一天下来，发现邹时课上精神极度涣散，这哪是什么好好学习，分明是有什么事分心了嘛。
于是老师在大课间把邹时叫到办公室，问他今天怎么回事，是不是遇到麻烦了。
邹时揪着衣服，做贼一样看了看门口，吞吞吐吐的，悄悄问到，“老师，花九到底是什么身份啊？”
老师懵了，看着邹时一脸严肃认真的询问，心里也纳闷得很，说，“什么什么身份，花九不是我们的新同学吗？”
“不是，我是说她以前有没有其他身份。”邹时看老师抓不住重点，提醒道。
老师经邹时这么一说，惊诧道，“你怎么知道？花九不是说不想让同学知道吗？”
邹时听老师这么说，顿时觉得昏天暗地，一屁股坐在凳子上，眼睛无神，嘴里念叨着，“完了完了这次真完了，我妈都救不了我，完了完了。”
老师看到邹时一副神魂颠倒的样子，嘴里还絮絮叨叨的，拍了拍他，“干嘛呢，说什么完了，什么你妈救不了你，邹时你怎么了？”
邹时一个竹竿直起身子，眼神聚焦，问，“老师，花九是哪个老大的女儿，他要怎么处置我？不过处置我之前有一个请求，照顾好我爸妈，这件事是我伤害的花九，跟我爸妈没关系，让他放过我爸妈……”
“停停停。”老师看邹时连珠炮似的越来越离谱，打断邹时，“你说什么呢，邹时我看你是不是最近熬夜看电视了，精神都散了，说话神神道道干什么呢，我得打电话问问你爸妈你最近在干什么。”
邹时着急了，玩命摇着老师，喊道，“老师啊我都快没学上了你还想着告诉我爸妈，你先管管我的死活吧。”
“怎么没学上？邹时你把话说清楚，好好说。”老师稳定住邹时，把他按在凳子上说。
邹时眼神涣散，把事情的经过和结果都说出来了，只是把“纹身”的事略去了。
完了他一脸无药可救的表情看着老师，说，“怎么办老师，花九爸爸妈妈要找我怎么办，我岂不是完了。”
邹时刚说完，老师憋着笑但没憋住，一下子笑出来，想着眼前这小孩也太会想了，难怪不得这么活跃呢。
“老师我这都这样了你怎么还笑啊。”邹时着急得站起身说。
老师拍拍邹时的肩膀，点点头，说，“好了好了，老师知道你的情况了，你这小孩，真的是太能想了。”
“啊，什么意思啊，您在骂我吗？”邹时委屈着一张脸说。
“邹时啊，你全都误会了，花九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你也没有完了，还是依然有学上。”
邹时揉揉鼻子，说，“花九家真的没有那种有势力的老大？花九不是老大的女儿？”
老师放下手戳戳邹时的脑袋，“有时间多看点书，别动不动就钻电视里面，你看看你现在脑子里都是些什么。”
邹时瘪嘴，“您别光教育我啊，您倒是说怎么回事啊？花九的其他身份呢？”
老师一横眉，“有什么其他身份，花九就是从我们学校六年级转下来的一个同学而已，普普通通，还能有什么其它的。”
邹时眨眨眼，“六年级？花九是降级到我们班上的？”
“啊，那不然呢。”老师说，“没告诉大家是因为花九不想让大家对她有其他眼光，就这样，简简单单。”
“那就是说，花九读过五年级了？”邹时问。
老师点点头，“读过了，上学期来我们学校插班到了现在的六年级一班，一学期结束后跟不上课程，就降下来了。”
邹时听得云里雾里的，想到上次数学课上花九的表现。难怪她知道长方体面积怎么算，原来是这样啊。
“那，”邹时说，“花九现在不是已经十二岁了？”
“你关心人家年纪干什么？”老师说，“况且人家也没有十二岁，花九上学本来就比别人上得早，现在到我们班，刚好是正常年纪。”
“没有十二岁？”邹时想着。
那她怎么跟个大人一样，不知道还以为她上初中了，这么安静。
老师看邹时脑子又想别的去了，一挥手，“行了回教室吧，别整出什么幺蛾子了，好好听讲。还有，别把这件事给班上其他同学讲，老师说过要给花九保密的，你可别给我说漏了。”
邹时哦了一声，点点头若有所思的准备走出去，又被老师叫住。
“以后别在教室里玩儿那些个危险的玩具，你看把人砸着了吧。幸亏人花九没计较，不然你今天真完了。”
邹时眨眨眼，一脸委屈，说，“知道了，不玩了。”
“还有，好好给花九道个歉，我看砸得还挺重的，别给我吊儿郎当略过去，人家小姑娘脸都那样了，知道吗？”
“哦，好，知道了。”邹时点点头，走出了办公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