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沟通无果。墨芊芊威胁一番,气冲冲离去,临走前和李修仪说过几句话。
李修仪原先还是温文尔雅的样子,当墨芊芊一走,脸色瞬间变得冰冷,“你做了正确的选择。”他的语气中尽是高人一等的藐视。
赵刃心心中不喜,但面色不变。“我不会参加武进宴,那里不适合我。你们放心就是。”
话中的你们,当然是指李修仪,以及李修仪身后的豪强子弟。
虽然对方出人意料的识时务,但李修仪感受不到任何欣喜,反而对眼前之人感到莫名的厌烦。或许是对方话语中使用‘你们’而不是‘贵子’之类的尊称,也可能是由于墨芊芊临走的态度,又或许是因为方才两人的亲昵姿态。总之,李修仪讨厌眼前的人。
他方才与墨芊芊和颜悦色,顺便开玩笑似的立了一个军令状:必定劝服赵刃心,让赵刃心准时参加武进宴。
但怎么可能呢,贵人怎么能和贱民同榻,就算他同意,其他参加宴会的贵人也不会同意。从一开始就不可能!
他之所以如此说,只是要使些手段,糊弄这个单纯的女人。
“我会安排好一切。酒宴正常举行,到时候墨姑娘问起来,我就说你喝过一杯酒,有事急急忙忙离开。如果她事后当面问你,你也如此说。”
他习惯性地把手按在佩剑上,佩剑斜着往前突出。这样的动作代表厌恶之意,潜台词就是:贱种,离我远些!
他想到什么,又开口,话语中充满威胁,“不要自作聪明,更不要害我丢面子。你明白李氏在武陵城的势力。”他或许是想到马涛和赵刃心的恩怨。
赵刃心默然嗯了一声。武陵城四大势力,李氏豪族是其中之一。对于整个大昌,李氏豪族未必有多强,但在武陵这个地界上,却也有相当的手段。他们要整谁,谁就要倒霉。李氏行事最为霸道。马氏有卫军背景,讲军纪,因而大事上还讲些道理,可李氏嘛,彻头彻尾的野武士出身,江湖习气极重。虽然传承三代,江湖习气不减。在武陵城中,李氏家主的狠辣也是相当出名。
赵刃心说:“贵贱之别,明白。我还不至于犯上。”
李修仪手捂着鼻子,眉头紧皱,像是闻到十分难闻的味道,“明白就好。我会吩咐仆人送上些五铢钱。你想去花楼也好,去酒楼也罢,拿着,这是赏钱!”
赵刃心微微摇头,心生怒意。“我不需要赏钱。”
“怎么,想要更过?”李修仪嘲弄道。在他看来,没有寒门会拒绝打赏,如果有,那是他们贪婪,想要更多。
“报个数吧。别太贪心,贪心会把人撑死~!”
赵刃心不理会对方的话,仔细检查酒瓶口的木塞子,再松开结绳,让勒着绳子的手指放松。
不该拿的钱,他一分也不会拿。这酒是他花钱买的,所以他会在意,但李修仪的赏钱,他一分也不会收下。
“和你们讲话真累。你李公子也好,那两位马公子也是...”他叹口气,转身离去。
“你!”李修仪被这态度激怒,忍不住拔出佩剑,从后头刺来。他现在明白,方才的烦躁,就是因为这个贱民自以为是的态度!从没人敢这么和他说话,他可是李氏的嫡子,未来要继承家主之位的贵人。教训他一顿,让他明白贱民该有贱民的样子!
赵刃心的手忽然一动,剑刃出鞘,眨眼之间缠上李修仪装饰精美的宝剑,轻轻一挑,将对方的宝剑挑飞,而后长剑一指,悬在对方的眼前。
李修仪的瞳孔不自觉缩小,脚步不敢挪动。他竟然...在一个照面,就输了!不...是轻敌。以弱胜强,就是弱者抓住强者的轻敌。没错,没错,赵刃心肯定算计好这一切,真是狡猾!
赵刃心朝李修仪的脖颈比划两下,收剑入鞘,“所谓贵人,很厉害么?难道贵人得挨两剑才死,而贱民挨一剑就会死?”
宝剑落地,发出清脆的声音,仿佛在诉说方才不可思议的一幕,令得李修仪的脸色狰狞,仿佛噬人的猛兽。
“不要惹我,我也不会惹你。武进宴的事,我自会解决。”赵刃心的话很轻,比剑更冷。
......
闺房内。墙上挂着三幅画,檀木桌上摆着一副精美的棋盘。
墨芊芊的母亲,名叫墨秀溪,当年也是名动京师的美人。诸多王公子弟追求,欲结永世之好。这其中,甚至包括如今位高权重的帝姓王。可谁也没想到,这么一朵花儿,被一个无名之徒摘得,而后,这人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致使美人空守孤房,令人唏嘘长叹。
墨秀溪穿着一件粉色的衣裙,面若桃花,端庄如玉。她的身边,则是仿佛受到莫大委屈的女儿墨芊芊。
“你不该怪你的小情郎,他确实是为你好。”墨秀溪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明白赵刃心所想。
这世上,刀剑锋利,但比刀剑更锋利的是世俗人心,而位于人心最尖端的,则是世俗的规矩。贵贱之别,最大的规矩!
当今皇帝欲起寒门,署理朝政机要,宰相一句“贱子不足用”就给顶了回去,毫不顾忌颜面。古往今来,虽有先贤尝试移风易俗,甚至在律令上要求“贵贱一法,刑无等级”。可是,深入人心的东西,远不是那么容易消除。
年纪轻轻,倒是看得透彻。墨秀溪忽然想见见这个被女儿看中的人。
“阿母还帮他说话。”墨芊芊佯怒道:“我可是你亲生的!”
墨秀溪莞尔一笑,秀手伸出,轻轻打一下女儿的头发,“你父当初对你太过溺爱,恨不得把你捧在手心里。看看你现在,还像个孩子,没一点世家贵女的仪态。”
“别提他。”墨芊芊敲着棋子,“把母女两丢在家里,也不知去哪鬼混。母亲当初真是好骗!”
墨秀溪严肃道:“不许这么说你父。如果不是因为他,凭我的手段,如何能让你登上墨家嫡女宝位。墨家那些老辈,也是识得他的厉害,才对你如此关爱。”
“还是说回混蛋赵刃心吧。”墨芊芊说。每次一提到父亲,母亲就像变了一个人,容不得半句坏话。
“对,这是女儿的终生大事。做母亲的必须要帮帮你。”墨秀溪醒悟过来,“自古,世家公卿之族,就流传这么一句激励后辈的话————圣人者,为所欲为。”
圣人,所想之事,必定能为。
“什么意思?”墨芊芊奇怪道。她听过此话,也明白此话的意思,她不明白的是母亲为何说起来。
“你和你的小情郎不能在一起,归根到底,还是你太弱。”墨秀溪一语中的,“若想让他做个面首,自然简单,世家里多的是放荡的贵女,不差你一个。但想让他做夫君,那就难办。这是贵族的底线。贵贱不同服,不同榻,不同车,不同食。别说墨家支持你,哪怕是当今皇帝愿意帮你,同样没用。这是与世人作对,明白么。”
“那怎么办?”墨芊芊急道。
墨秀溪智珠在握,“所以,你要不停修炼,没日没夜的修炼,直到成为当世最最顶尖的强者。到那时候,无人再敢指手划脚。如果你能修炼至圣人,心想必定事成,娶一个...咳,嫁给一个寒门,芝麻大的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