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晚上，出差归来的于群洗完了澡，做好了晚饭，边看电视边等着王毅和豆豆回家。可她左等右等，都快8点了，还是不见王毅父子俩回来。
于群看看已经漆黑一片的窗外，正打算要打电话，门铃就响了。
门外面只站着豆豆一个人。王毅呢？
问豆豆，豆豆嘟着嘴说：“我爸回不来了。今天我碎爸开车出车祸了，我爸从下午离开单位就没回来。我是坐冯伯伯的车回来的。”
啊！？咋回事？车祸？于群一下子懵了。她知道王毅的弟弟王辉是有一辆车，也知道他一直都在雍山县城跑黑出租。他驾龄都快6年了，咋会出车祸呢？有人伤亡没有？
她一脸焦急地看看豆豆，知道问他也没用，就打发他赶紧洗手吃饭去。
于群赶忙拨打王毅的电话。关机。单位宿舍的电话也没人接。他去哪儿了？
她仔细想了想，查出一个号码拨了过去。
“伟伟吗？我是你于群嫂子……”
电话拨对了。王毅的姨表兄弟郭伟正陪着王毅在雍山县中医院。郭伟说，车祸发生在下午2点多，出事路段在雍山县东北方向的乔村十字路口。当时，王辉驾驶的轿车与一辆农用三轮摩托车侧面相撞，王辉只受了一点皮外伤，对方司机当场死亡，乘客被甩到路边，双腿股骨和三根肋骨骨折。伤者现在已经接受完手术，正在观察治疗中。
一死一伤？我的天啊！于群只觉得眼前发黑，嗓子眼一阵发干。她定定神，接着问：“你王毅哥现在在哪儿？王辉人呢？”
“我哥一到医院，就被死者家属给堵在抢救室里不让出来，到现在已经快6个小时了。下午刚一出事，我姨夫就到交警队把王辉保出来了。我打过电话，他媳妇说今天就没见过他的面，估计早就跑的没影了。”
于群的心一下子揪起来了。仔细听电话的背景，那边是一浪高过一浪的雍山方言的哭声、骂声和吵闹声，一片嘈杂。
电话那头，郭伟还在继续说着：“嫂子你别担心。我专门叫来了几个社会上的哥们，一直在这儿陪着我哥呢，他们不敢对我哥咋样。豆豆回家了没有？你和豆豆这几天不要随便给人开门，出门走路的时候也要留意一下周围的环境，注意安全。”
于群抽了一张面纸，边擦眼泪边嘱咐着郭伟：“我知道了。你一定要把你哥看好，不管走哪儿都不要分开。你们一定要注意安全，需要用钱了你给我打电话。”
挂了电话，于群又给公婆拨了电话。
是婆婆接的电话：“于群，王辉撞死了人跑了，王毅被人家堵在医院里出不来，你说这可咋办呀吗？今天从县上回来，我就关了头门不敢出去，一听见有人敲门我就肉颤得不行。这个死王辉，咋能闯下这么大的祸吗！他把人家撞死了，咱们拿啥去赔人家的人命呀？这到底咋办呀？”婆婆说着说着就扯着长声哭起来。
于群耐着性子劝慰了婆婆几句，挂了电话。在家里，公公沉默寡言，从不管家事；婆婆长期生活在农村，一遇上大事就乱了手脚，不知所措。看这情况，公婆肯定是指望不上了。
显而易见，与往常一样，王辉戳出来的烂摊子只能由王毅出面来收拾了。只是，比起以往，王辉的这个烂摊子也实在是太大太烂太可怕了！
一想起婆婆家这个唯一的宝贝小叔子，于群的头都大了。
在王毅7岁那年，婆婆再次开怀，生下了二儿子王辉。正应了那句话“皇上爱太子，百姓宠幺儿”，那时候公公在县农业局上班，常年不着家，根本没时间过问家事；王辉又从小体弱多病，婆婆一直对他宠爱有加，从来舍不得打骂管教，成天当成宝贝一样含着捧着。就这样，等王辉长到十来岁时，已经被娇惯得无法无天，简直没了样子。
王辉上初中的一天下午，突然在上学时间跑进了家门。当着于群婆婆的面，他一把把书包摔在了炕上，说老师老是骂他脑子笨，成绩不好，说啥都不愿意再上学了。婆婆没办法，只好依了他。
90年代初，各地兴起了买非农业户口的热潮。公婆头脑一发热，就花5万元给王辉在柴家坡经济开发区购买了城市户口。
那正好是王毅考进大学的第一年。听婆婆说，为了给王辉买户口，家里的积蓄几乎都花光了。接到王毅的大学通知书，婆婆实在没办法，忍痛卖了自留地边的二十几棵大树，又卖光了家里储存的所有玉米，才勉强凑够了王毅的报名费和生活费。
可是，王辉连初中都没毕业，即便有了城市户口，以后在城里怎么生活呢？
公婆上下打点着，想要送王辉参军入伍。因为身高不达标，被Pass了；接着又先后送他去新疆、去云南、去青海各地打工，学习火补轮胎，他每次干不了多久就跑回了家，抱怨说活太苦太累，他受不了；王毅和于群结婚的第二年，王辉被几个狐朋狗友忽悠到了广西，被关进传销组织。直到他又骗去了亲舅家的表弟，这才拿着表弟的4千元钱，寻找机会连滚带爬逃回了雍山县；在家里晃荡了一年后，王辉又听说藏南火补生意很火爆，就带了3万元进藏淘金，这一去两年没有一丝音讯。第三年，他甩着两手回家了，说生意太差，他把所有行李和工具都卖了才攒够了回来的路费。
就这样折腾了十几年，公公和婆婆老两口把心都操碎了，花了数不尽的冤枉钱，王辉也已经年近三十了，还是一个身无一技、不名一文的光棍汉。公婆实在没辙了，就和王毅商量着，在雍山县城贷款买了一套商品房，再拜托媒人给王辉介绍了对象，举办了婚礼，终于给他在县城安下了家。
结婚第二年，王辉的儿子出生了，家里的花销越来越大。公婆看王辉个子瘦小，又没有一技之长，总是找不到稳定的工作，根本没有能力养活妻小，就送他去驾校考了驾照，给他掏了首付买回一辆轿车，让他在县城周边跑出租挣钱糊口。
王毅的老家离县城只有5站路的距离，婆婆隔不了多久就要去县上看看小孙子，也顺便考察王辉是不是真的走了正道。看王辉这几年天天起早贪黑出车跑生意，收入也越来越稳定，家里的生活也过的像个样子了，公婆悬了多年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上一周，王毅曾经回老家给父母送过一次肉菜。当时提起王辉，婆婆高兴地说她经常在村外的公路上看见王辉的车，看情况生意还挺好的。婆婆还感慨说只要他生意好了挣下钱了，她也就彻底放心了。
听着王毅给她学说婆婆的话，于群噗嗤一声笑了。
王毅有点不高兴，追问她笑啥？于群忍住笑说：“你可别误会啊，我当然希望你兄弟过的越来越好，那样咱们负担也就轻了是吧？我是笑你老妈不了解具体情况。她眼睛光看到小儿子跑车挣钱了，没看到她大儿子跟在后面擦的那些脏屁股。你可真是你家的无名英雄啊！”
王毅也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他心里最清楚，自从王辉开始跑黑出租生意以后，不算上说情电话，他每月都要往县交警队、县运管站跑好几趟，为了还人情，他请客送礼搭上的花销就更不用提了。
就在上月，他又一次去县交警队时，遇到了他的高中同学，大队长庞红兵。庞红兵拍打着他的肩膀，开玩笑说还不如让王辉去开飞机算了，雍山县城地方太小了，汽车跑起来放不开啊！王毅当时给臊得满脸通红，当时就下定决心以后再也不管王辉的烂事了。
于群就知道，王毅这话也就是过过嘴瘾而已。父母年龄都大了，他和王辉毕竟是亲兄弟俩，血浓于水，一旦有事，他不管谁管？
看吧，今天一听说王辉出车祸了，他还不是在第一时间赶到了医院？现在好了，王辉一拍屁股跑掉了，王毅还不是得继续去给他擦屁股？
话又说回来，王辉就是不跑又能咋样？他能出力还是出钱？于群去过王辉家里一次，60多平方米的简装两室一厅，除了彩电根本找不到第二件家电产品，也不知道他每天挣的钱都去哪儿了。指望王辉拿钱出来处理善后，纯属白日做梦。他只要不向家里人伸手要钱都算好的。
想到这里，于群又赶忙打开电脑。事故伤者的治疗费要不了多少钱，大头在死者这边。不知道车祸致死以后，肇事者都要承担哪些责任？最重要的是，得花多少钱才能了结事故？她必须仔细查查，做到心里有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