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云闻声忽然笑了:“不错,算你有自知之明。”接着,又道,“趁我现在还有耐心,何事赶紧说。”
其实,墨云完全可以用法术进入那孤魂的潜意识里了解情况,但是现在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这里又靠近荒郊,若进了潜意识,那么他很可能会被别的邪物攻击。
加之,他考虑到自己的状况:若是碰上凶狠一些的邪物刺激,保不定自己会因为噬心而暴走。所以,墨云不愿为了这点小事而挺而走险,只能耐着性子去了解来龙去脉罢。
墨云以防不测,便窜上了那棵最大的李树,在某个枝干上坐下,盯着孤魂。
很快,孤魂便有些跟了上来,在距离他大约有五尺出停下了。
“正如你所说,我就是子阳春,子阳家族第二代掌门人。也是城里传的那位十二年前失踪的二皮匠。我并非他人谋害而死,死后也无怨。”孤魂就如一位历尽沧桑的老者,静静的向墨云叙述着他的往事。
“我同子阳家族别的前辈一样,死于鬼缠身。我死后的一年里,是个游魂,东飘西荡,漫无目的,因为那时我没有前世的记忆。后来,我开始渐渐的想起生前的事……”
十二年前。
子阳春接了一个大单,那家人为了给被恶毒仇家谋害的大儿子接魂,便千里迢迢赶来烟雨城,不惜耗费五分之一的家产,也要把大儿子的魂给接上。
那家女主人一生很是看中这个孩子,哭得是撕心裂肺,几度要晕厥过去。
最后,二儿子看不下去了,跟母亲说了情况后,决定给自己的哥哥接魂,如此,哥哥投胎后才不会四肢不全。
终于,这个提议得到了家族的认可,也唯有这样,他们才能安心的将其下葬。
子阳春当时得知事情来龙去脉之后,心有迟疑:这人含冤而亡,此次缝合,必定大有风险。若稍有不慎,很可能会被暴死于工作台。
但他瞧见这家人可怜,便应了这件事。
算好日子后,双方约了见面的地点。
子阳春当晚,接到客人时,那位大儿子正躺在堆满冰的棺里,样子很是吓人,四肢已经分离……看样子已经惨死有三天了。
子阳春叹了一口气,关紧了门,点了一盏灯,开始拿出祖传的缝魂线和摄魂针,将客人安置在工作台上,准备开始缝合。
他先向家族世代祷告祈求这次能成功完成缝合后,便开始碎碎念起一些奇怪的话语。
油灯渐渐从明亮变得昏暗起来了,这是子阳春第一次接到这么困难的客人,缝合的地方很多,这很耗费他的精力。
作为这个行业的人,都深知,工作时必须保持理智清醒,不然很可能会被邪物吞噬或者邪物上身,严重的话很可能会导致邪物驱魂死于非命。
就在快要缝合结束时,突然,他感觉到客人的魂魄不全!
魂魄残缺时,强行缝合可以修复魂魄,但若魂魄不全,强行缝合的话,很可能会因为魂魄排斥而暴走!
唯一的办法就是赶紧完成缝合,封住魂魄!
针线飞快的在客人不堪的身上游走,快了!快了!子阳春额头上已经冒出了密密麻麻的冷汗。
就在最后一针时,忽然,那残魄便暴走了——子阳春来不及缝上那最后一针,红线断,针掉落下来。
一个看起来破碎不堪的魂出现在子阳春面前,他直接跌坐在地上。
必须冷静下来。
只见那魂魄渐渐靠近门,然后,门猛地一开,那魂便溜了出去!
那魂魄没有完全缝合,身上必定还有残缺的红线,当务之急便是赶紧缝合客人,以免别的邪物趁机抢占躯体。
当晚,子阳春缝合完后,立刻吩咐那家人马上,这躯体必须在明天戌时前埋葬,并且要求在埋葬当天立刻在棺里放置一棵十年以上的桃木,不然很可能会招惹邪物,惹来灭族之灾。
至于魂魄,子阳春也答应,必定在头七之前招回。
吩咐完事情后,子阳春还是不太放心,便又和子阳泉交待了一番,让他帮忙协助那位客人的后事问题。
当晚,子阳春便去寻魂了。
他一直寻到靠近城边的破旧李园,才把那魂给寻到,那魂似乎已经有了意识,冲着子阳春这位“救命”恩人笑了笑但因为却少魂魄,他不能说话,只好点点头表意:谢谢你。
接着,便渐渐的想要进入子阳春用来收魂的木匣子里。
可他们谁也没有料到,此刻,危险就在靠近。
坐在李园残壁上的一位魔族人正看得是津津有味:人界怎么说的来着?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嘻,是时候该出动了。
魔族人召唤了几只血蝙蝠,上去就是吸魂,很快,那位客人的魂魄便被吸住了,子阳春瞧见异动,退了几步,当机立断折了根李枝,试图驱赶那血蝙蝠。
他原本可以趁机逃跑,保命。
可他没有离开,因为这件事是因他而起,而且答应了那家人要招回魂魄,所以他必须保住客人魂魄。
最后,在危难之际,他以自己为诱饵引诱血蝙蝠,在即将被血蝙蝠包围之际,他无奈的笑了笑,用世代通灵的本事对着客人示意道:“你赶紧走,我不能亲自把你带回去了。你就沿着这条小路走,我一路上留有专属于你的记号,只有你可以看见,一个时辰内不会消失,在辰时之前,你必须回去,不然很可能会那刺眼的晨光给被灰飞烟灭。”
魂魄停留了一会,才满是感激的飞快离开了此地:小辈我是何恩何德……此辈子怕是没办法了,但下辈子,下下辈子,生生世世,若有机会我定会答谢报恩。
魔族人盯着那只“漏网之鱼”,不屑的笑了笑,今天算是我大发慈悲,就放你一马,这魂魄不完整,估计也游荡不了多久,倒是这个不怕死的人……驱了他的魂,投不了胎,游荡人间,倒是也挺有趣的。
最后,那位魔族人在子阳春的面前,毫无保留的告诉了他一切关于自己如何玩弄他的事,并在离开前很是开心的说了句:“今天我甚是开心,因为你们带给了我一场好戏。”
之后的几天,子阳春因为强行被驱魂而意识淡却,甚至最后忘记了自己是谁。
一个月后,他的残骸被一位路过的修行和尚发现,并且被好心的安葬了。
当时他并不知道那是自己的躯体,只是呆呆的坐在李树下看着和尚。
一年后,他依旧是坐在李树旁,呆滞的盯着地上,直到他瞧见了一对出来打猎的父子,他才开始想起,自己还有一个儿子,子阳泉。
他是很低阶的魂,不能在阳光下行动太久,也摸不着人界的任何东西,更别说拿了。
于是,他为了能见到子阳泉,每天都开始吸食一些更低阶的无意识的邪物,不断的提升自己。
终于,违背天命,滞留人间的第三年,他终于化了大概的形体,可以在阳光下行走一个时辰,也可以去触碰一些人界东西了。
那天,他去了子阳家族的住宅,见到了被混混欺负的子阳泉,他想要上前去呵斥住那些混混,但是他不能,因为他是魂,滞留人间已经是违背天命了,若再惊吓人,定会惹来道士,灰飞烟灭罢。
后来啊,他为了避免人误闯城边荒野,被魔族盯上,便想出了一个法子,便是身披黑斗篷,晚上做一位“打更人”,夜夜都在这附近徘徊。
而白天,便躲在树上,观察世间百态。
有一次,一位落魄书生误打误撞的醉倒在李树下,此时已经夜深,子阳春生怕他遇上什么不测,便决定一直守护在他身旁。
期间,他听到这位落魄书生喃喃自语着一些关于镇上恶霸以及他的不堪经历之事。
子阳春深感这位书生如此努力,却饱受恶霸欺凌,实则可怜,便下定决心帮他一把。
这边是之后那个关于李园神树传说。
不知不觉,每日来祈愿的人越来越多了,子阳春也开始根据情况而“帮忙”起来,不少还愿的人便在树下留了报酬,子阳春心想到子阳泉的生活情况,便收下了。
后来通过书信,狠心劝子阳泉不要再继承子阳家族的这一职位,只愿他能平平安安的度过这一生,即便是子阳家族从此断了后路,他也要让子阳泉能好好活下去。
不久后,他又通过通灵,教了那只子阳泉爱不释手的鹦鹉来取钱。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子阳春在以另一种方式忙碌着,而子阳泉听从父亲的“话”,入了学堂,开始渐渐过上普通人的平静生活,但子阳春深知,子阳泉对于他的失踪,还有很大的怨恨,而且无法接受他的突然“离开”。
“所以你希望子阳泉能放下这一切恩怨?”墨云问道。
子阳春低声应了:“我也没有别的执念了,虽然子阳家族世代都不是亲血脉,但子阳泉是我的孩子,哪怕我可以护着他,但我又如何能眼睁睁看着他在恩怨情仇的痛苦中度过?”
墨云无奈的摇摇头:“问题不大,只是你在人间滞留太久,突然投胎,地府那边查起来,你会被定罪被谴甚至烟消云散,你可想好?”
子阳春坚定的点了点头:“都死过一次了,何以畏惧?”
“明天戌时,你来子阳家族的住宅,我会让你入了子阳泉的梦境,在那有何事情赶紧解决。”墨云吩咐道。
子阳春很是感激的看着墨云,这倒是让墨云感觉很不舒服,事情也差不多解决了,墨云也是时候该回去了。
子阳春见状,赶紧叫住墨云,去了那株萆荔草奉上:“我无以为报,求大人收下。”
墨云瞧见,原本想要直接离开,毕竟这些东西只是治标不治本,根本不能完全治好他的心病。
但在子阳春的眼神中,墨云看不下去了,收了那仙草,答谢后匆匆离开了。
第三十六回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