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久双眼紧盯着手术过程,丝毫不敢大意,唯恐会出意外。却不想这助理的手法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诶,你快停手!”
苏久连忙上前阻了他的动作,惊惧看着只于丝毫便能划破慕珣脏器的刃口。
“对不起,对不起苏医师。我,我太慌了……”
“算了,让我来。”
苏久眼中一瞬添了冷意,她贯熟的助理陪她做了全天试验,早也累了势必不能再相助,她便允了假。之后,便用了慕老家主派来的助理,擦汗等小事尚可,遇到开胸一事儿却还钝了。
早年便知慕珣与其父亲的关系水深火热,也未曾想到了如此严重的地步。派这等愚钝之人来,再加之双手不便的自己,这岂不是要他儿子死在手术台上?
何况,慕珣的病也不该在此季复发。
心思百转千回,却也只过一瞬。苏久便又强打起精神操刀上前。
她心中默念眼神定定地看着慕珣:“boss,你生与死皆在此一举。我,我只当尽人事,听天命。”
握刀的手微微颤抖,更容不得她大意了。
苏久身处梦中却仿若再次亲历了一般。
要说,这世上她有愧于谁,那大概只有慕珣了。
苏久生为弃婴,少时学医。一双纤纤玉手,将薄如蝉翼的刀锋耍的上下翩飞,天生就是吃西医这碗饭的。20岁出师,23岁投奔慕珣旗下,为他诊治三年有余,他不曾亏待她反而礼遇有加。
然,那一晚脏器修复所耗心神颇多,不堪重负的苏久最终意外失手让他丧命。
那一生惊华的男子竟死于她的刀锋之下!
他下葬后,苏久也没能全身而退。
慕珣的仇敌不少,得知他英年早逝,一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企图扰得这家子不得安宁。
苏久便死于混乱之中,一颗子弹穿心而过,而她知道的秘闻太多,老家主势必也不会派人来救她。
死前她还想着什么呢?
这一辈子她也曾有“天怒人怨”的时候,凭武力不是大boss的对手,可最后也“只凭一招干掉了他”。如何能原谅自己……
一滴泪顺着眼角滑落,悄无声息。
而后,这梦中又穿插着另一个少女的故事。这次苏久仿若又是个局外人,看着少女的成长沉浮。
没曾想被称为“苏小神医”的她会是太医院院正苏常的“外孙子”。
她的母亲苏珂是苏常唯一的女儿,才德之名仅次于当时的皇后,之后被指婚于安伯侯府世子。成亲那天却有人来劫了花轿掳走了苏珂,朝廷也派人追捕。可那伙贼人过于强大,朝廷之人竟全军覆没,狠狠甩了朝廷一个巴掌,期间数次派兵寻找,仍一无所获。
苏常痛苦难当,他人微言轻单凭一几之力又能如何?不过四十就满头华发如同六十老翁。
不想一年后,苏珂的婢女琉璃重伤奔回,怀中还有一襁褓婴儿,说是小姐的孩子。但她却伤势过重没能救回。
苏常信了,只因这襁褓暗层中藏了一张字条,那字迹与他女儿所书一般无二。且琉璃是家生子,她的忠心不用怀疑。
苏珂求苏常好好照顾他的“外孙子”。
至于为何是外孙,苏珂并未详写,许是来不及了。毕竟擅武的琉璃都重伤逃脱。
当下,苏常仍不知他女儿处境如何,又一番遍寻无果,只能悉心照顾尚在襁褓中的苏久。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安伯侯世子在苏珂被人劫走时便退了婚,可朝中上下无一不嘲弄他是个无用男子,连妻子都护不住。而今那苏珂竟在外头生下了孩子,朝臣便又暗地里笑他头顶一片草原。
这简直怒不可竭。安伯侯府与苏院正的梁子就此结下。而太医如何是世子的对手,苏常、苏久的日子并不好过。
幸而,苏久是个学医的好苗子,小小年纪便解了不少疑难杂症,虽有苏常的帮助,但也有自身的功劳,十六岁就得了个“小神医”的美名。也是在同年,苏常病逝,此病来势汹汹,两天便撒手人寰。苏久心有不甘,但没能查出外祖父有中毒的迹象,只好就此打住。
她独身一人苦撑门庭,不能暴露女子身份,还要防备安伯侯府的暗箭。
恰北戎来袭,苏久自请随军。一来能暂得时间喘息,再者还能挣得功勋,光宗耀祖。
战场瞬息万变,苏久在替伤员包扎过后被一驾轻骑踢进赤水河中,汹涌澎湃的浪潮一拍接一拍,水压沉重直击胸腔。
她终于不是局外人了,窒息的浪潮铺天盖地袭来,河水倒灌入肚腹,胸腔间的空气交换被打断,泥沙迷蒙了双眼,一口水深深呛入喉间,急欲吞咽咳嗽,却更快地引入急流。脑中一片空白,白的刺目……
马车中的苏久惊出了一头细汗,浑身颤粟手脚轻颤,直到车外的将领叫喊方从梦中回神。
她怔怔地坐了一会儿,便又听得外头呼声。她应声回道:
“将军稍候。”
苏久整理了下衣衫,才蹒跚着下了马车。
那将领见了苏久,察觉她身体有异,忙拱手向前,问到:“苏小神医,您脸色不太好,可要在下去请军医前来瞧瞧?”
苏久略一思索便点头同意,毕竟她只懂得中医一点皮毛,哪怕有了梦境得知原身的过往,却也不曾记得中医用药。
“劳烦将军了,届时还望将军送些吃食过来。”
“那是自然。”
苏久回了营帐,送过将军后,倒头便向榻上栽去。幸而还有些许神智,休息了一会儿便正坐起来。
半晌,一人撩帘入帐,正是那护送将领,身侧还跟着一位鹤发童颜的老者。
“苏小神医,这位是殿下的随医,禺川大人。殿下知您有恙,特派大人前来诊治一番。”
苏久起身道谢,早已听闻楚王身边有一奇人游医,便是这位名唤雨川的老者。楚王能派来此人,足见苏久在营中所受重视。
“劳烦大人了。”
禺川大人顺抚长须,笑着点了点头受了此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