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陵觉得事情很不简单,所有人都像人间蒸发似的。不是在做梦吧?他走出门外,看看朦胧的月色。
突然,在他心里震颤了一下,因为他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他刚才在药铺内找了几遍,数了数房间数量,一共是五个,一个账房,两个卧室,一个药房,一个茅房。看似一点问题都没有,可问题却很大。
他马上跑回茅房,没错,一点臭味都没有,自己刚才对于茅房的第一印象是不想靠近,对它观察不足。这茅房没有人在里面方便过,这根本就是假装成一个茅房的样子来骗人的。
那么,这个茅房有大问题。
一般的茅房在地下埋一口大陶缸,上面铺两块木板,木板之间留出一尺左右的空隙,人蹲在上面如厕。等到缸满了,就淘出来送到地头,混上泥土堆成粪堆。
乍一眼看过去,这茅房跟一般的茅房没什么区别。不过,少陵仔细看过了,陶缸里头空空如也,没有粪便,虽然天黑看不清楚,但逃不过鼻子对那种气味的敏感。
少陵在狭小的“茅房”内来回踱步,认真察看每一块地面和墙壁,就是找不到有什么问题。他把目光聚集到那个用来方便的大陶缸上。不会吧,难道要跳进陶缸里面?就算有机关,设计的人肯定是个变态,肯定是在蹲茅坑的时候想出来的。
他翻了翻用来蹲坑的那两块木板,很容易就翻开了,似乎是机关的一部分。虽然他明知道陶缸里面没有粪便,但真要下去他还是很纠结。
犹豫了一会,他用手捏住鼻子,闭上眼睛,跳进了陶缸里。
不出所料,陶缸真有问题。他跳进陶缸后,陶缸就开始转动了,本来开口往上,现在变成开口往下。就这样,他随着陶缸的开口转动,掉进了一个黑漆漆的地洞中。
转了一圈,脸着地,摔了个狗吃屎,他晃晃头,口中暗骂设计机关那人的祖宗三代。
爬起来后,他发现地洞中有一条斜斜往下走的地道,地道每隔几丈就有一个烛台,微弱的烛光轻微地摇曳着,他的影子被拉得又瘦又长,竟然有点像之前那怪人的模样。他收拾心情,摒神静气,沿着地道往下走。
地道的距离不算太长,不到半里路,前方亮起明亮的火光,他立刻警觉起来,躲在转角处,观察前方情况,伺机行动。
他看到前方有两个守卫样子的人,守在一个铁门前,铁门上方插着两支火把,火苗正旺,照在两个门卫扭曲的脸上。他再认真一看,两个守卫都带着面具,那是长有獠牙的恶鬼面具。
门后面到底藏了什么东西,金银财宝吗?如果是,那我要拿头功了。“刀削面”师兄和猪头硕不知哪里去了,看来完成任务还是要靠我。少陵从腰间拿出“百口袋”,选择了其中一个袋口吹起来。
这个“百口袋”大有来头。《史记·孟尝君列传》载:齐孟尝君出使秦被昭王扣留,孟一食客装狗钻入秦营偷出狐白裘献给昭王妾以说情放孟。孟逃至函谷关时昭王又令追捕。另一食客装鸡叫引众鸡齐鸣骗开城门,孟得以逃回齐。由此传出“鸡鸣狗盗”一词,在当时是“侠盗”的尊称,只是后来变成了贬义词。“百口袋”是其后人经过数百年的改良制作出来的,袋中设计精妙,有九处袋口,每处袋口可吹出不同的声音,用于诱敌效果很好。
“喵……”少陵选择吹出猫的声音。
那两个守卫听见了声音,均看向少陵的方向,一头雾水,怎么在地道里会有猫?
少陵暗笑,继续吹出猫的声音,引诱守卫过来。
终于,有一个守卫忍不住了,与另外的守卫谈了几句,便往少陵处走来。
待那个守卫靠近转角处,少陵快速使出一招“蛇影夺喉”,右手食指、中指、无名指三指同时插入他的喉咙,另他顿时失声,同时左手在他后颈重重一击,他随即全身软了下来,倒在地上晕厥过去。少陵脱下守卫的面具,给自己带上,也换上守卫的衣服。
自己这一身死人衣服终于可以换掉了,穿在身上真丧气,本少爷发誓以后也不会穿死人衣服。少陵换上衣服和面具后,大摇大摆地往另一个门卫走去。
那门卫投来讯问的眼神,少陵摆摆手,示意没什么可疑的,然后慢慢向他靠近过去。少陵右手藏在身后,想出其不意来一次攻击,就可以瞬间解决战斗。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不远处竟然走来了另外两个守卫。
那新来的两个守卫像是来换班的,少陵边走边心里盘算着如何应对。一对三,只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解决战斗。可是世间之事往往事与愿违,想不到他自己被那三个守卫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搞定了。他太高估自己了,自从见过夕剑出手后,就以为自己也是那么厉害。一对一的话,还是有胜算,二对二的话,勉强可以逃跑,一对三的话,必定被擒。
“说!是谁派你来的?”其中一个大胖子守卫说。
少陵被他们三个五花大绑,连手指头都动弹不得,他看着比大硕身形还大的大胖子守卫,不屑地说,“没人派我来。”
“看他还嘴硬!”个子像瘦猴的守卫一个耳光扇在少陵脸上,接着说,“勇哥,带他去见掌柜,让掌柜发落吧。”
叫勇哥的大胖子犹豫不决,看向旁边的大光头守卫。
大光头守卫摸摸自己的光头,说:“在地底下没点儿娱乐,怪无聊的,难得抓到只大老鼠,怎么也得玩玩,哥们说是不是?”
少陵听到大光头的话,心里哆嗦了一下,难道要严刑逼供?自己大好年华,不能毁在这里,赶紧胡说些什么拖延一下时间,好想个好办法,于是说:“三位大哥,实不相瞒,我出现在这里,其实另有隐情。”
“嗯?你说来听听。”大光头说。
“外面账房地牢里关的那个……”少陵试探地说,“有情况。”
三个守卫同时一怔,问:“什么情况?”
“逃……逃出来了。”少陵说。
“被你放出来了?”瘦猴问。
“不……不,你们误会了,他自己出来的,我被他追杀,误打误撞跑进来的。”少陵接着说,“还有就是,他也跟着我进来了。”
三个守卫看向入口处,分明有些胆怯,将信将疑。
“别吓唬人,那人快要死了,还怎么出来,肯定是骗我们。”光头说。
“抽你丫的!”大胖子一大脚踹在少陵胸口上,说,“带他走。”
少陵被大胖子一脚差点踹吐血,然后被瘦猴和光头一人拖一只脚,一直拖到一间小房间。
那房间里头放满了刑具,奇形怪状,各式各样,看得少陵心里发慌,他强行令自己定下心来。
少陵在梁英杰的教导下,学习了三天“盗门”。所谓“盗门”分三门,分别是“技”、“艺”、“心”。“技”是使用工具的技术,“艺”是制作工具的手艺,而“心”就主要是用于应对严刑逼供的。
入室行盗者,无论武艺多高强,都有可能被抓,被抓后少不了严刑逼供。“维新会”是一个秘密组织,当然不能把秘密泄露出去,行盗者就要学会“心”门,学会如何隐藏秘密。
只有三天时间,少陵只仓促学习了“技”门和“艺”门的一些皮毛,还没来得及学习“心”门。梁英杰也是没想到,本来是一次简单的任务,加之有夕剑这样的顶级高手,他应该无论如何也不会被抓住才对。
世事无绝对,少陵被抓了,捆在一张木头椅子上,椅子在一个铁制笼子里。
“小子,你最好老实交代,这个‘孙子笼’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住哇。”大胖子说。
“孙子笼?”少陵好奇地左右打量着困住自己笼子。
“这还用问,这种苦,就是大爷进来都要变孙子。”瘦猴说。
“这个笼子是掌柜专门设计用来审问那些不老实的家伙,地牢那个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就是从这个笼子出来的,已经没有利用价值,被折磨得快要死了。”光头说。
“原来是被你们搞成这样!”少陵说。
“违了掌柜的意,那人一身的武功算是废了,还搞成这死狗样,真是的,他本来是广东第一高手徐雷,你听说过吧?”大胖子说。
徐雷!那怪人居然是江湖称号“千里奔雷手”徐雷!他是江湖一等一的高手,竟会沦落到这种地步。
少陵心都寒了,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连徐雷都栽在这里。
“你落到我们手上,也不会活着出去,不怕告诉你,徐雷是怎样被折磨成这狗样,一会轮到你了,别吓尿哇!”光头哈哈大笑。
光头阴森森地看着少陵说:“首先,脱光衣服,把手脚固定在四个滑轮上,慢慢滑动,手脚慢慢伸长,有一种五马分尸的感觉,当然,这种感觉是被拉的人才体会到,肯定是非常非常痛苦,不过为了弥补肉体上支离破碎的感觉,我们会让你吸食鸦片,让你的精神得到满足,这种肉体和精神的分离,不至于让你痛苦到晕倒,在游离肉体和精神的临界点,一个人的内心是最容易被击倒的。不过我们不会一下子要你的命,等手脚就快被拉断的时候,我们会用特制的药膏帮你治疗。就算是徐雷,也忍受不了这种酷刑,他一身的武功本领就这样一点一点吐给我们掌柜,三个月,徐雷足足这样被折磨了三个月,手脚都被拉得不像人形。”
少陵听出一身冷汗,他不想变成徐雷那模样,他还没牵过女孩子的手呢,还是处男呢,搞成这模样怎么处对象啊?
“小子,吓尿了没?没有人能忍受得住‘孙子笼’,老实交代哇,你是谁?谁派你来的?来这里干什么?还有你看到了什么?知道了什么?”大胖子问。
“喂,你一次问那么多,谁记得啊?”少陵说。
“那我问你一句,你答一句。”大胖子说。
少陵点一下头。
“名字?”大胖子问。
“张大胖。”少陵回答。
“谁派你来的?”大胖子问。
“胡瘦猴。”少陵回答。
“跟你同伙的还有谁?”大胖子问。
“李光头。”少陵回答。
“勇哥,他娘的这小子在讽刺我们!”光头说。
“敬酒不吃吃罚酒,用刑!”大胖子一挥手,瘦猴和光头过来用铁链扣上少陵四肢,然后转动机关。
“咔嚓、咔嚓……”机关响起来了。
少陵的四肢慢慢拉伸,难受极了。
“怎么样?还不说实话哇?”大胖子说。
少陵无计可施,只能暗自运功抵挡拉伸。他自小修炼少年功,筋骨比一般人结实很多,一开始尚可抵挡,但时间长了就算是钢骨也要断。
这时,响起了锣鼓的声音,“咚……”
大胖子三人警觉起来,好像地洞内发生了什么大事情。
“肯定是发现了这小子的同伙哇,我跟邓鹏去支援,你就在这里继续用刑。”大胖子对瘦猴说完,就和光头走出了房间。
少陵快受不了,满头大汗,四肢快被拉断,只在死死支撑,看三人走了两人,机会来了。
“哥、哥,别拉了,我说,我全说了。只是刚才不方便说罢了。”少陵说。
“终于受不了了,变孙子了?”瘦猴说。
“这谁受得了啊,我一直不说,肯定是有原因的,在这世上谁不是贪生怕死,猴哥你说是吧?”少陵说。
“吊你,我不姓侯,我姓朱。”瘦猴说。
“哦,我搞错了,原来是猪大哥。猪大哥放了我吧,我什么都告诉你。”少陵说。
“不行,你先说,耍花样的话,崩断你丫两条腿!”瘦猴说。
“猪大哥,我难受得要命,话都说不出了,哎哟,痛死了……”少陵假装晕了过去。
瘦猴过来甩了少陵两个打耳光,少陵拼死命忍住不出声。
“哦?孬种,这就晕了。没意思,还是去看看勇哥那边情况怎样吧。”瘦猴自顾自走了出去。
待瘦猴走远,少陵睁开眼睛,脸上火辣火辣的痛。他张开嘴,从舌下露出一支银针,对准扣在右手的铁链锁上,然后短促吹气,银针正好插进锁洞,“咔”一声,锁开了。
这是“技”门中的“吹钉”,用于中远距离破坏机关用的,这一招少陵刚学会,还很生疏,要不然他直接“吹”开铁锁,与瘦猴单对单,他有胜算。但如果“吹”失误,那至少要残废了。
少陵还是比较谨慎心细,不随意做冒险的活,这也是梁英杰看中他的原因。
《盗门》通篇第一要领就是心细,“入室者谨记三大要领,心细、藏命、守密。”意思是入室行盗过程中,要做到谨慎,千方百计保留性命,万一被抓,就算死,也要守住秘密。
右手的锁解开了,身上其他的锁就不在话下,全部一一卸下,松了松骨头,差点手脚都废了。不过这次筋骨的拉伸对他来说却是天大的好事。由于自小修炼少年功,筋骨巩固得很好,不过缺少外力的牵引,全身经脉无法贯通,炼成少年功的可能性几乎没有,因此就算他从五岁一直炼到快十八岁了,也无法打破瓶颈。通过此次高强度拉伸之后,虽然痛苦难受,但经脉已被强行贯通,功力大涨,他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浑身发烫,还有好像高了一些,还以为是身体受了重伤的缘故。
少陵随后快速离开这个刑房,到门口时隐约听到远处传来脚步声,敢情那三个守卫回来了,他赶紧冲出房门,朝另一边跑去。
可是地道这一段是一条直道,要到很远才有转弯,照这样下去,肯定会被返回的守卫发现。少陵跑了一阵,突然发现左手边是守卫刚开始站岗的房间,现在没有人把守。
没办法了,先进去躲躲吧,不管里面是什么鬼,总比被抓回去“孙子笼”里强。少陵停下脚步,研究那扇门,发现那是一扇巨大且厚重的铁门,如果倒下了,能把人压成饼。门上有三道锁,他仔细看了看,分别是奔牛锁、鱼锁和紫铜五环密码锁。
奔牛锁呈前奔牛冲状,如在角斗,手工精湛,是把好锁。少陵口中赞叹不已,手却没闲着,在后腰包掏出绵长针,从牛屁股捅入,牛头一歪,似乎有痛苦状,后脚一蹬,“咔”,锁开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门上还有两把锁。
鱼锁呈弯鱼状,《芝田录》记载:“门锁必为鱼者,取其不暝守夜之意”。因为鱼目始终睁着,而且死不瞑目,可以日夜睁眼守门。少陵摸了摸鱼肚子,然后用绵长针从鱼屁股一勾,鱼嘴一吐,“咔”,锁又开了。
少陵来不及想为什么锁匠们都喜欢把锁洞放在动物屁股上,因为他还有第三把锁要开。脚步声近在咫尺,他连开两把大锁,已经汗流浃背,满脸通红,他毕竟才是刚入门的盗者。
紫铜五环密码锁有五个铜环,每个环上面有四个汉字,制作精细,厚重结实,真是锁中珍品,就算对于高超的盗者来说,也是极难打开的,因为不知道其中的汉字密码,短时间内根本不可能打开。
据资料记载,中国锁具诞生已绵延数千年,锁的演变史就是锁匠与盗者斗智斗勇的历史,每个锁匠都想制作一把盗者打不了的锁,每个盗者遇到新的锁都会研究如何打开,这是会永远重复演绎下去的大戏。
少陵面对紫铜五环密码锁,急得满头大汗,他把五个铜环的二十个汉字看了一遍,最有可能的组合是下面四组:
“天、地、神、人、鬼”
“蠃、鳞、毛、羽、昆”
“金、木、水、火、土”
“东、南、西、北、中”
这紫铜五环密码锁特殊之处就是,必须一次拨通汉字全对,否则密码需要重置,对于这种锁的开法,少陵还没学习过,现在只能靠蒙。脚步声已经很近,那些守卫一转弯就看到他了,他必须立刻做出决定。
就“天地神人鬼”吧,今晚的遭遇真是见鬼了,少陵拨动铜环,“咔”,满天神佛保佑!锁开了。他第一时间闪了进去,关上门,才敢大口大口喘气。真是过了鬼门关一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