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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紫丁香

青丘,宫殿错落,大风,呼呼地刮过。淡云称着白月,其他的狐仙,都在静静沉睡。

豆大的汗珠,从涂山霆的额头上滚落,男人长眉紧皱着,精壮坚实的胸膛不断起伏。

片刻,那双漂亮的丹凤眼倏然睁开,直勾勾地望着头顶静挂的床幔。

他缓缓地从床上坐起,回味着梦中的情景。

他为何强烈地感觉,那个戴着面纱的蓝衣女子,与辰儿如此相似?

涂山霆的紫眸闪过痛楚,凝着身上青白色的袍子,大手珍爱地不停摩挲。这,是辰儿亲手给他做的袍子。

他知道,她的针织,十分不好,在一众女神仙里,能排在末等,都还是因她是东海海神,位分尊贵,不好太拂了她的面子。

她曾对自己抱怨,她的母亲做针织活儿,十分精致,每每见到她那拙劣的手艺,便要哀叹一番自己一个心灵手巧的神仙,怎么生出了这么个笨手笨脚的女儿。

而她,从不肯在口风上落人一筹,每次,必是说一些自己的光辉经历给抵回去。惹得她母亲偷笑不已。

东辰生性洒脱,既然做不好,便也没必要逼着自己不爽,索性将刺绣针织这东西抛到了九霄云外,几百年没有碰过。

可与他定了心意后,她便又起了小女儿的心思。看着那些女神仙都给自己的丈夫做这做那,且一件件都精致漂亮,她或是羞愧或是羡慕,便说也要给他做一件。

他不愿她逼着自己,便说自己不在意那些东西。可她性子倔,说了要给他做,就一定要做,还说要做得不比别的女神仙差。

他哭笑不得,只得由着她去。只要她开心就好,至于最后做出来什么样子,他是不抱什么希望的。

可他,到底是低估了她的耐力和毅力,又或是低估了她对他的情意……

她虚心地跟着针织活儿上佳的女神仙求教,一针一线慢慢地织。那些女神仙见海神亲自来向自己求教,一时竟觉得受宠若惊,便仔仔细细地将自己知道的倾囊相授。

当时,有几个跟她要好的神仙知道了这件事,还好好地笑了她一番。对她说一些什么情爱能让人转性的话,让她羞囧了好久。

她花了心思去练,日复一日,绣功逐渐精进了起来。她选了极好的用料,扎在房中,一针一针地绣着。

当他注意到她白嫩的手被针扎得落了不少伤痕时,便怒了起来,一气之下要将那刚织了两只袖子的袍子扔掉。她瞬间便慌了起来,抢过袍子,温声细语地哄了他好久,才让他勉强答应。

这样慢慢地织了半个月,袍子终于织完了。这袍子青中带白,布料丝滑,精致华美,冬暖夏凉,不仅十分耐看,还甚是实用,确实不比那些女神仙做的衣裳差上半分。

他看着做好的袍子,鼻子莫名地酸了起来,在她面前,他不想没出息地落泪,只得当下便将袍子穿在了身上,瞧着她欢喜的样子,将她带伤的手包在掌中,轻轻摩挲,说不出半句的责怪之语。

涂山霆的思绪回到了现实,嘴角扬起一丝笑容。里面有怀念,有甜蜜,也有苦涩。

他再也睡不着,便走到殿外,仰头看着天上皎皎的明月。这月亮,还未圆么?

微风拂过,空气中飘来了淡淡的丁香花香。他心中一动,抬脚向着宫殿的后园走去。

后园中,清风翩跹,花朵摇曳,各色的花,簇拥着园中那棵紫丁香。

在这仙气极浓的地方,花儿也都沾染了灵气,或多或少地有了些灵识。见他进来,花儿们都张扬着小脸,细声细语地向他问好。本是一片寂静的花海,此时热闹了起来。

他嘴角噙着笑,眼神掠过那些花,看向了园子正中的紫丁香。

这丁香,是东辰亲手所种,到如今,也有了五十多岁。

花苗刚开始钻出来时,因不适应这里的水土,没过几天便成了一副萎萎的样子。她不想让这小花苗就这样死去,便给它渡了好些精气。蔫蔫的丁香花苗,便又挺了起来,越长越秀美,且香气满溢,飘遍了大半个青丘。

她说,她最爱丁香花,爱它开放一回,无怨无悔,不仅绽满枝头,而且开得那样香,让失明的人,也能感受到它的生机与热烈,燃起生活的热情与希望。

他当时听着她说,呆愣了许久。觉得,她有从未揭开过的心事。

紫丁香受东辰的灵气滋养,也早就有了神识,比一般的花,自是不同,算得上有五十多年修为的小仙。

因着东辰消失了许久的缘故,紫丁香见不到自己的主人,也被淡淡的忧伤包裹,开得不复从前热烈。

涂山霆静静地凝着眼前的丁香,眸中浮着期盼,开口问道:“你可知,辰儿她去了哪里?”

紫丁香抖了抖身子,道:“我体内有主人的精气,与她神识相通,能隐隐感觉到她现在的处境。她现在,好像已经不在仙界了。”

涂山霆震了震,脸上漫开苦笑。但很快便释然。是啊,她若是还在仙界,他又怎会遍寻而不得……

他正沉思间,紫丁香又开口了:“尊神,主人什么时候能回来?”

他抿紧了薄唇,皎皎月光洒在他乌黑的墨发上,精致的轮廓,高挺的鼻梁,撩人的丹凤眼,竟让紫丁香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小仙看了,全身忍不住扑通扑通地抖动。这一抖,四周的香气越发浓郁了起来,直把其他抵抗力不强的花儿熏得晕头转向。

涂山霆轻轻勾了勾嘴角,语气坚定:“她既已不在仙界,我便到凡界去找。便是搅他个天翻地覆,也要把她找回来!”

到了最后,涂山霆几乎是把话咬牙切齿地挤出来。紫丁香看出他的坚决,却也看出他的憋屈。她闭上眼,心中默念:主人啊,你快回来吧,否则后果,可不是你承担得起的啊……

待她再次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摇曳的花海。涂山霆已经离开,园子里恢复了静谧,唯有清风在舞蹈。

涂山霆回到殿中,从一个宝盒里,轻轻取出了那块血玉。冰凉的触感一如当初,正像那个女子清冷的性子。

这玉亦有灵性。不知怎的,在她离开的这几年,这玉便时常焦躁不安,经常蹦出盒子四处乱飞,在他眼前晃悠,似是要跟他说什么。

说实话,他是恨这块玉的,每每见到这块玉,他便情不由己地想起那个女子。

狐狸专情,更执着。他在那女子救下他时,便与她结下了缘。后来,便隐隐萌生了情意。

这样算来,她倒是第一个令他动过心的女子……涂山霆自嘲地笑了,摸着身上的袍子,心痛更甚。

自做完那梦,想起这一段被截去的过往时,他便十分纠结,不可否认,他放不下那个女子。由是,他对东辰的态度,倏地淡了下来。

东辰心智机敏,自然立刻便感觉了出来。他看得出她的失落和惆怅,却无法,无法……

而今,他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心意,明白了她,早已占据了自己的整个心房,他的心,再也盛不下任何人了。

他嘲笑自己的愚蠢,可不是么,他当真是,愚蠢至极!

该死的金焱,为何要截去他这一段记忆?他以为,这样是为了他好吗?!

他攥紧了那块血玉,眼波荡漾,“嗖”地转身飞向远处,留下几片落叶轻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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