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已至,为白鹭洲蒙上一层黑色面纱,璀璨的星光点燃墨黑色的帷幕,与岛内的灯烛辉煌,交相辉映。
十二监、六局从库房里找出了几盏九枝灯,添上鲸鱼膏,全部点亮,一应排开,照得宴会场地犹如白昼般亮堂。
无魇在门口碰见等候多时的宣王,便与之一同进去,入座男席。
分开之时,随口交代了一个小宫女,让她带安和公主入座。
谁知前脚刚走,小宫女就找了个借口溜走了。早就听说安和公主性子残暴,阴晴不定,谁知道会不会找个理由处置了她。
凝夕不疑有他,宫中向来是个拜高踩低的地方,自己只是空有公主名号,下人轻慢了,也不足为奇。便在其他人探究的目光中,孤身一人进场。
凝夕从未参加过宫宴,此次进宫也只是偶然为之,王嬷嬷还没来得及教与相关礼仪。只道是与坊间一样,不是主客,大家找个空位就坐下就是了。
于是,在女席空位上徘徊了片刻,便挑了个靠后的位置坐下。
周遭女眷一看,纷纷议论,有些泼辣者,直接发出嗤笑声。
国子监祭酒之女周巧见状,不顾庶姐的拉扯,上前提醒道:“安和公主,你的座位不在这里。这是从四品官员家眷的位置。”
凝夕闻声看去,见周巧眉眼清澈,面相正直敦厚,顿时心生好感,出声谢道:“我第一次入宫,不懂这些礼节。谢谢你的提醒。”
“客气了。您的座位应该在前几张桌子,我带您去看看。”
“有劳了。不知如何称呼?”
周巧见凝夕不矜不伐、温言软语,便知传言有假,谦和地说道:“回公主的话,我是国子监祭酒之女,周巧,今年双十年华。”
凝夕露出善意的笑容,寒暄着,“我今年十九,称你一声姐姐可否?”
“自是可以。”
周巧对安和公主很有好感,待人飒爽真诚,处事谦恭和善,短短几步路嘱咐了不少宴会上需要注意的细节,直到带到座位上,“好了,就是这了。那我就先回去了。”
“巧姐姐,多谢了。不知端午过后,是否有空一起去踏青?”
“好。到时候我备些糕点,你尝尝我的手艺。”
“好。”
两人笑着拉拉手,客气告别。
“小姐?”星语闻声猛然回头,不确信地喊着。
凝夕笑脸送迎周巧,回头佯装板脸,道:“短短一日,你就不认得我了?”
霎时,星语眼角泪光点点。
听闻小姐为了到街上寻她,被人当作匪徒送到天牢去了。幸而没事,不然自己死几次都不能抵过。小姐不仅没怪罪她贪玩,还这般随和,低着头上前不敢直视,哽咽道:“小姐,都怪星语贪玩,害你在天牢受苦了。”
“小傻子。即使你不在街上,我也会去救无辜的百姓啊。所以啊,这天牢我是去定了。”凝夕一副无奈地样子。
星语感动得泪眼婆娑,低声啜泣着:“小姐,你别安慰我了,这样我反而更内疚。”
“好了好了,别哭了。这么多双眼睛都看着呢,别让人笑话了。小姐我刚才找错位置,已经让人取笑了。”
“哼,我们小姐长得这么貌美,他们定是嫉妒了才故意戏弄您的。”星语擦擦泪水,这才看清了凝夕,恍惚了片刻,喃喃道:“小姐,你今儿是天仙下凡呀。”
“贫嘴。好了,快坐下吧。星辞呢?”
“姐姐她见你迟迟不来,出去找了。也差不多回来了吧。”星语伸长脖子朝入口望着,“来了来了。”
远远地,星辞带着一身凉意快步走来,手里拿着个小香囊。
见到凝夕后,将其递过来,耳语道:“镇西将军说夜黑难行,令我拿这个给主子您。”
他?
凝夕好奇地打开袋子,里面是一颗小孩拳头大小的夜明珠,散发着柔和的光亮,引得邻桌的人都探头张望着。
凝夕红着脸飞速系上带子,悄悄地收起来,嘴硬道:“这珠子还不如灯笼来的明亮,能看清什么呢。”
星辞、星语只是抿嘴笑,不拆穿自己主子。
“皇上、皇后驾到!”
众人急急噤声,走出座位至中间空地上跪下等待,看着明黄色的衣摆从眼前扫过,良久才听到,“众爱卿平身吧。”
凝夕左右观察着,见众人谢恩起身,又重新落座,这才起身。不料动作慢了一拍,庆帝见底下一抹亮色,高声问道:“底下的可是安和公主?”
安和左右环视,见大家都望着自己,又重新跪拜行礼,道:“臣女云凝夕参见皇上。”
“快起来吧。朕瞧着这身打扮倒是适合你。小姑娘就不应该打扮的那般素净,有点颜色朝气些。”
“谢皇上……”
“快回座吧。今儿,朕特别让厨房准备了南陵的特色菜,你尝尝看。”
庆帝一番关怀,直接把凝夕推到浪口风尖上。
近来,安和公主风声很大,被素来不和的皇上和摄政王同时看重。今天这么一看,果然传言不虚,皇上待她比嫔妃所出的公主还要好上几分。一些世家纷纷动了心思,早早吩咐自家女眷要好好亲近。
凝夕不喜欢这种瞩目,急忙回到座位上,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不一会儿,流水般的菜肴端上案几,以北方菜色为主,大多是凝夕不常吃过的,尝了几块炙烤羊肉,觉得味道还不错,便投身饮食。
宫女又端上两道南陵菜肴——焖烧茭白和鲫鱼汤。这鲫鱼汤烧的极好,汤水呈奶白色,似牛奶一般,又有豆腐的清香,闻之食欲大振。
凝夕这一天折腾下来,也觉得乏了。连喝三碗,觉得四肢骸骨都热络起来,又让星语舀了一碗。心中有所嫌弃,宫中的碗具小的跟杯具一样,喝着不过瘾。
“姐姐,事不过三哦。”宝兰不知从哪儿出现,轻轻按住凝夕的手,阻止她再品尝,亲自夹了一块黄焖鱼翅放到碟中,“俗话说,菜不过三口,这内城的人都是这样遵循的。如果有人凭着喜好,一味的吃同一道菜,也是有失礼仪,会被他人嘲笑的。”
凝夕闻言,放下手中的小碗,轻笑道:“谢谢妹妹提醒。这宫中规矩繁多,要是一不注意,都不知道自己闹了笑话。”
宝兰亲热地说道:“那我就不回座了,坐在这里替姐姐把关,行吗?”
“可以吗?”凝夕笑容有点勉强。
宝兰见状,一张楚楚可怜的脸蛋立马耷拉下来,委屈道:“宝菱姐姐不喜欢我,总是找茬,我吃饭也吃不安生。要是姐姐不方便,我回去就好了。”
作势,要起身离去。
凝夕只好出声喊住:“没事。你在这里,我更安心。”
宝兰心中窃喜,拿起纱绢佯装擦拭不存在的泪水,遮住得逞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