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意思是,有人贪污?”
小皇帝皱眉,有些不敢相信。
秦若拿起长案上那最上面的折子,翻开看了一眼,笑道:“陛下可知道,这里面的物价,人价,可是足足高了二十五两银子,二十五两银子,就是二千五百钱,换而言之,就是足足五石的粮食。
或许一笔看起来不多,可是累计下来,所缺失的漏洞,不可小觑。”
“可是……”
“可是,他们都是陛下亲自拔擢的忠臣?他们都是天下一等一的君子,学问人?”
“是。”
“陛下知道,臣为何要组建绣衣使司?又为何要将这样一个权力庞大的使司交给陛下?”
小皇帝不答,她看着秦若,反问道:“子修认为,朕为何与子修只相识了这些短的时日,朕就安心将这些事务交给子修?”
秦若也不明,疑惑道:“臣与陛下站在同一条船上?”
小皇帝不置可否,渭水秦氏这个话题,自太宗皇帝以来就是皇室的禁忌话题,太宗皇帝,先皇帝诛秦氏而留旁系,受牵连者数千人,其中的九卿大臣,多达数十位,王侯更是被连坐了三十位,这个话题,即使是小皇帝,也不敢随意牵扯出来。
“庙堂之高,高不可及,朕看似风光,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可是,子修啊,朕无人可以信任呐,那些忠臣,那些老大人们,到底还有几分忠心,就难说了,就拿这个事来说吧,此事若不是子修点了出来,朕也就成了他们玩弄的傀儡了!”
秦若笑了,看了看自己那修长的双手,淡然说道:“陛下,何必发怒呢,陛下的太傅大人,可曾为陛下讲过这些?”
小皇帝摇了摇头,道:“太尉何曾教朕这些东西?”
“臣斗胆,妄言两句,请陛下不吝姑妄听之。”
“你说。”
“陛下贵为天下共主,诸侯拱之,一言出而万法随,天下众生艳羡,可是陛下真的明白,该如何用人吗?”
“难道不是能者上,庸者下?清者上,庸者下?”
“陛下啊,不要这么天真好吧,臣组建绣衣使司,东厂,并非是要剪除天下奸臣,而是震慑这些大人们,让他们明白,天子若是要知道些什么事情,轻而易举,让他们也明白,举头三尺有神明!
况且,陛下以为,这天下就只有君子小人这两种人吗?”
小皇帝一愣,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陛下可曾听过,水至清则无鱼这句话?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陛下用人,何必看他们是否忠奸,用之则为龙,不用则为虫,陛下只要抓着他们的把柄,何必管他们是忠是奸,他们忠心的,必将,也只会是陛下一人。”
“这?!”
秦若所说的,自是驭人之术,这些东西,从来没有人告诉过小皇帝,也不会有人告诉小皇帝,除了秦若。
“陛下,恕臣僭越,陛下以为这朝上的三公,九卿,都是真正的君子?那陛下就错了。”
四月二十八日,奉常卿田偲为陛下谋一人才,举入臣府中,臣以绣衣使司查之,没有任何问题。这田公是忠还是奸呢?
五月初二,典客卿陆大人,私邀田大人,于宴上醉言曰陛下不过尔尔之辈,不过有个好爹罢了。
敢问陛下,这些人,是忠还是奸呢?
三月初二,故太子洗马何大人邀九卿府司重臣十数人,私下结盟,共抗吕文韬,他们是忠是奸?
就算是臣,心中亦有私情,不敢妄称忠臣,再有了,这天下,哪有绝对的忠奸之分啊?有些人,在风波推动之下,不得已成为了权倾朝野的权臣,再不得已,又成为了篡国之臣,而有些人,一生忠烈,却因为天子忌惮,家庭放荡,故而被满门尽诛,何其哀哉?故而,功过分明,自有天子明了,也只不过是天子一言之中而已。
就拿这次的扩军来说,陛下以为,拿了这笔钱的就是贪官,不拿这笔钱的就是清官?拿钱的,不过是其中的小卒子罢了,他们需要钱,所以才借此捞钱,而有些人,他们看不上这几万两,几百万两的银子,因为他们,已经不在乎银子了,他们在乎的,是光宗耀祖,青史留名,位极人臣,功高今古,欲比古之贤臣,但是,陛下以为,他们就真的没有在这种事情里插手了?”
小皇帝面色郑重,站起身来,向秦若躬身行礼,道:“多谢子修教我,多谢子修助我,我必牢记在心,不敢有忘!”
秦若今日教她的,一个君王该怎么做,该怎样驭人,这些东西,先皇帝没告诉过她,崔和太尉没告诉过她,吕文韬更没告诉过她。
小皇帝又不是傻子,自然能猜到,他们各自都存着什么心思。
“陛下更应该记着,陛下永远是正统,陛下一日不死,一日敢有颠覆大乾者,皆为逆贼!这一点,若知道,吕文韬也知道,所以,他没能颠覆得了大乾,孟瞿不知道,所以他必为诸侯所亡。”
“子修不留余力的教朕,又是有什么私情呢?”
秦若摸了摸鼻梁,不答。
小皇帝也不逼他,问道:“今日可否在宫内用膳了呢?”
秦若微笑,拱手道:“臣敢不奉命?”
往日里,秦若都是直接以父母在家无人侍奉为由,拒绝小皇帝的邀请,但是今日不同,今日是小皇帝的生辰,她最大,秦若听她的。
好像一直就是她最大来着?
……
淮南国
淮侯坐在上首,吕文韬居次位。
“出兵,为何要出兵?就凭恩师的一句话?还是她小皇帝的一道旨?她夏初一未免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吧?”
吕文韬冷哼一声,道:“淮侯慎言!淮侯以为,陛下是那么好对付的吗?若是真的那么好对付,老夫早就坐居京都了!”
“那恩师的意思是,本侯必然要出兵了?”
吕文韬道:“必然,侯爷不想想大乾,也不想想那孟贼在孟地经营数十年,底蕴如何吗?若是侯爷除贼了,能分到多少,侯爷也不想想?”
淮侯目光一闪,笑道:“那好,本侯出兵五千,拿一成。”
吕文韬转身就走。
“恩师可是对分利有什么不满意?不满意我们可以再谈。”
吕文韬冷笑道:“淮侯好大的胃口,崔和仍在北方,胜负犹未可知,尔等就敢视天子于无物?”
淮侯面色阴晴不定,想到崔和的赫赫战功,淮侯就不敢再这样视天子于无物了。
“天子一日坐在京都,尔等就永远不是正统,先皇帝,太宗皇帝的圣名,余威仍在,天下万民会承认你吗,孟瞿那蠢货不知道,你们也不知道?!”
淮侯谄笑了一声,道:“不知道吕相想怎么分?”
“你们七成,天子占三成。”
淮侯冷哼,怒道:“吕相,天子这算盘打的也太好了吧?一分钱粮不出,就独拿三成?!”
吕文韬冷笑,“那侯爷就有把握战胜十万大军了?!京都常驻精兵五万,够不够?!”
淮侯面色一变,沉吟了一会儿,道:“可以,本侯可以接受,但是本侯想要吕相一个承诺。”
“什么承诺?”
“他日天子伐诸侯,不得牵连我淮国。”
“好。”
两只狐狸,碰了碰耳朵就吃定了孟国了,一点不照顾孟瞿的想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