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知道亚雷斯帝国是个什么样的国家吗？”凯林用不抱希望的眼神看着莱昂。
“说实话，我不太了解。”莱昂低下头想了想，他对亚雷斯帝国的认识确实只停留在那些坎图克庄园的历史书上。
“我只知道亚雷斯帝国位于伊思南方的大陆，大部分领土所在的地区气候都很炎热，有大约十二分之一的领土是沙漠。”
“他们信仰的主神是荒漠与战争之神拉图尔，因为亚雷斯起源于沙漠地区，水源和物资都十分匮乏，只有对外扩张才能保证他们的生存。”
“亚雷斯从建国到现在已经过去了1400多年，从最早的第一王朝到现在的第十六王朝，有记载的君主一共193位，其中有107位皇帝。”
“大约300年前，亚雷斯皇帝提坦二世发动与伊思王国之间的战争……双方在黑水堡进行了持续二十五天的海战，亚雷斯损失了15艘大型战舰，17艘中型战舰和无法统计数量的小型战舰……”
“而伊思……损失了7艘大型战舰，21艘中型战舰和30艘小型战舰，黑水堡的城防工事被摧毁了四分之三以上，海军部队伤亡6000余人，黑水堡守军阵亡3500余人。”
“此外，黑水堡守将杰恩·赫里斯托指挥官战死，温格王储殿下在指挥海战时负伤，于三个月后不治身亡。”
“王储的死直接导致了之后持续七年的大叛乱，四位公爵、十二位伯爵起兵意图推翻王室统治。”
“内乱平定之后半年，伊思北方和中部地区又爆发了大干旱，由于饥荒饿死了大约十五万人。但国库因为两场大规模的战争支出已经被掏空，根本拿不出钱赈济灾民……”
说到了这里，莱昂抬起头。
他看到凯林皱着眉头，才意识到自己似乎跑题太远了。
“啊，抱歉，”莱昂眨了眨眼，一脸“我不是故意的”表情，“坎图克庄园的历史书籍数量有限，但记载黑水堡之战的资料倒是很详细……不知不觉就把话题转移到这一战上了。”
“很正常，”凯林的点点头，“毕竟除了这场战争之外，我们和亚雷斯几乎没什么交集。”
他转头看向窗外，沉默了一会。
“你知道在这场战争之后，亚雷斯帝国发生了什么，导致他们在伊思陷入混乱的那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再来攻打我们吗？”
“我记得……”莱昂皱起眉头，回想了一下书中那些一笔带过的记载，“是帝国内部发生了政变，后方军队叛变，皇后遇害，之后又是他们刚打下的部落起兵反叛……”
“顺序错了。”凯林头也没回的纠正，“先是皇后遇害，然后军队叛变，部落反叛。”
“欸？”莱昂眨了眨眼，这个顺序……很重要？
先是皇后遇害……
所以军队叛变……？
……不是吧……
“所以……亚雷斯的军队叛变，部落反叛，”莱昂的嘴角微微抽了抽，“都和皇后遇害有关？”
“何止是有关，”凯林冷笑一声，“这是直接原因。”
“直接原因？”
“亚雷斯的皇后相当于半个皇帝。”凯林转过头看向莱昂，“皇帝出征在外时，皇后负责处理帝国的内政和后勤事务。”
“相当于摄政皇？”莱昂倒吸了口凉气，“他们这么信任皇后吗？”
就算某一任皇帝和皇后的感情再好，但从法律角度上来说，这合理吗？
大臣们会同意吗？
之后的皇帝能容忍吗？
他们不怕引发外戚干政吗？
“这和他们的宗教信仰有关。”凯林看到莱昂惊讶的神情，耸了耸肩，“当然，这些内容是不会写成书籍在伊思流传的。”
……毕竟是异教啊。这种东西就算被写进书里也流传不下来的。
果然，能从书籍上了解的知识还是很有限的。
不论是从人民的识字率、书籍稀缺程度、还是从宗教信仰的影响方面来说……
限制太多了。
从现在的情况来看，我能做的，首先应该是推广活字印刷术？
……至少这比“摆脱教会控制，普及无神论思想”听起来靠谱得多……
嗯，照这个思路想，是推广金属活字还是陶土活字合适呢？前者生产成本要高得多，而且对工匠水平要求更高，但金属活字显然也更耐用……
“陛下，”莱昂还沉浸在跑题跑出八百里的思路中，而正等着他回复的凯林已经不耐烦了，“我不知道您现在到底在想什么，但您能不能把注意力收回到我们讨论的话题上来？”
“啊，哦，对，”莱昂这才回过神来，点了点头，努力把注意力收回来，“你说的没错，抱歉抱歉。”
“……我刚打算讲最重要的部分，”凯林的表情已经恢复到了那种仿佛看谁都不顺眼的样子，“不过您要是不感兴趣，我也不好勉强您。”
……完了，他不会是觉得我态度太敷衍，开始闹情绪了吧。
毕竟大部分人才都是有脾气的啊……刘备当年三顾茅庐才请到诸葛亮，不是没有道理的。
谁不喜欢“自己的想法被重视”的感觉呢。
“咳咳，抱歉，我不是这个意思。”莱昂有些尴尬的解释，“只是，从你刚才的话里，我想到了一件事……亚雷斯帝国从第一王朝到现在的第十六王朝，好像都是同一个家族？这和你说的宗教因素有关吗？”
绕，绕回来了……他应该不会起疑心吧？
“……确实有关。”凯林轻笑了一声，“但您刚刚想的不是这个问题吧。”
……特喵的，一眼就被看穿了。
间谍的眼睛果然厉害啊。
欸，一时间都不知道我到底该为手下有这么个厉害的间谍感到高兴呢，还是该为我自己这蹩脚的演技而感到悲哀呢……
“啊，认输认输，是我不对，我刚才确实走神了，”莱昂摆了个举手投降的姿势，“不过……是哪里露馅了来着？”
“您还真是个好奇心强的人。”凯林用有点好笑的表情看着他。
“很多人都这么说过。”莱昂眨了眨眼，“那么，问题到底出在哪？”
“就出在这。”凯林的嘴角微微上扬，“您对好奇的问题，习惯性反应是直接追问，而不是一个人思考很久，还需要别人提醒才回过神来。”
“噢……这样啊。”莱昂点了点头，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所以我刚刚编的那段话其实都等于白说了。”
“不过您反应也还真够快的，能在那么短时间编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凯林打量着莱昂的脸，“看来……应付这种情况您应该是老手了吧？”
呃……这不就是拐着弯骂我成天说谎吗？
虽然……实际情况也确实跟这差不多啦……
“咳咳，那个……我们还是先讨论之前的话题吧。”莱昂尴尬的咳嗽两声，“你之前说的‘亚雷斯的宗教信仰’，具体是指什么？”
“实际情况和您刚才临场现编的台词还真有些关联，”凯林笑了笑，“亚雷斯帝国十六个王朝都是一个家族，其主要原因……是因为亚雷斯帝国的核心权利都在这个家族的人手中。”
“哪怕改朝换代？”莱昂挑眉。
“对，哪怕改朝换代，也只是换了皇室，但新皇帝仍然是前代皇族，”凯林轻声说，“因为亚雷斯帝国最重要的职务都是由皇族担任的。”
“……他们的皇族，人口很多吗？”莱昂有些困惑，“只在这个范围内筛选人才？这样帝国也能发展起来？”
“不，恰好相反，亚雷斯帝国的皇族人口远比类似的国家要少，”凯林摇了摇头，“因为他们只在族内通婚。”
“啊？”莱昂有点怀疑他听错了，“什么通婚？”
“族内通婚。”凯林又重复了一遍，“而且这不只是习俗，还是法律。”
还是强制的？
……这也太丧心病狂了吧。
“也就是说，亚雷斯帝国的皇帝和皇后，都是同一个家族的……”莱昂用有些难以置信的语气问道，“血亲？”
“是的。”凯林的语气显然不是在开玩笑。
“可为什么要这样做？”莱昂眨了眨眼，帝国人的脑回路实在让人难以理解，“就是为了防止被皇后的家族篡权？”
“这只是原因之一。”凯林摇了摇头，“我说过的，最初的原因和宗教有关。”
“也就是说……他们的宗教鼓励他们族内通婚？”莱昂皱起了眉头，“整个亚雷斯都这样？”
“不，只是皇室这样。”凯林看向窗外，“因为亚雷斯人认为他们的开国皇帝皇帝是拉图尔神在人界的化身，所有的皇族都是神的后裔。”
“所以，这是为了……保证皇族血统的纯正性？”莱昂试探性的问道。
“对。”凯林轻声说，“这样一来，对亚雷斯人而言，皇族的正统性就是不容置疑的了。”
他们通过这种方法，将神权与皇权都集中到了皇帝身上。
……不过，这也给了其他皇族机会，毕竟所有皇族都是“神的后裔”，理论上谁都有资格坐上皇位。
“那么，亚雷斯的皇后能有那么大的权力，也是因为她们都是同一个家族的，不用担心被其他家族篡权的问题？”
莱昂心想，这个理由似乎不够充分啊。
“还有另一个原因，”凯林转过身来，“亚雷斯帝国人信仰的主神其实有两位，一个是荒漠与战争之神拉图尔，一个是河流与生育女神米嘉娜。在神话传说中，他们是一对夫妻，也是亚雷斯最早的皇帝与皇后。”
“所以在他们眼中，皇后也是神的化身……”莱昂点点头，“难怪……”
荒漠与河流，战争与生育。
从神的象征意义就看得出来，他们这个宗教的历史应该相当久了。
远比亚雷斯帝国1400年的历史要久。
“亚雷斯帝国到目前为止一共经历了十六个王朝，”凯林凝视着莱昂，用认真的语气说，“十六次被推翻，十六次重建，坐在皇位上的却还是同一个家族的人。您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莱昂皱起眉头，“他们很难被消灭？”
“……请您站在我们的角度去考虑这个问题……”凯林扶额。
“好吧，我知道了，”莱昂笑了起来，“开个玩笑而已。这意味着他们前十五个王朝的灭亡——”
“都是因为皇族内乱对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