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南后山,一处宽敞木屋内,齐如林背着鲜血淋漓的李晋贤缓缓放置在木床上,王公公看着李晋贤浑身血渍已经干涸结痂的身体,脸上满是担忧。
齐如林却是知道,此时的李晋贤气息逐渐归于平稳,虽说失血过多,但是因为李晋贤已经步入修行,若要是普通人恐怕早就没了生机。
一旁带路的山门弟子看着这个已然步入修行地的太子,不由得十分好奇,之前在登山阶上的种种也是被他清楚的看在眼里,很是尊敬的递来水盆,示意王公公给他擦拭掉血迹,安慰道:“太子殿下目前状态趋于平稳,没有大碍,只是血气流失过多,需要修养。”
齐如林听闻,也是皱着眉头,担心道:“那一会的门客收徒该如何。”
王公公一边温柔的擦拭着李晋贤身上的血渍,一边埋怨道:“都这个样子了,还说什么门客收徒,如今太子殿下已经是个修行者了,就算没有成为这山门弟子,回到长安,又何愁找不到名师?”心里也是对于这山门没有什么好感,天下修行者尊敬,老奴可不在乎。
山门弟子也是有些迟疑,准备说些什么,门外便是传来一阵声音,有些滑稽的说道:“太子殿下已经成功登山,自然便是我山门弟子,我可不会让机会就这么从他手上溜走。”说着,一个身着黑色云纹衫的中年男子嘎吱一声推门而入。
齐如林见状,自然也是知道来者是山门门客之一,只是对于其身份倒是不太清楚。
但是王公公却是一眼认出了男子的身份,表情有些复杂的说道:“王神医居然也是成为了这终南门客,看来这终南山还真是你们这些世外高人的好去处。”说完表情不悦的看着王游。
王游听出了王公公言语中的不悦,也是不恼,心里倒是明白为何他对于自己不太待见。
数十年前,王游还在长安,便是已经是天下闻名的神医,而在他准备离开长安城的前夜。
在他的小药铺前,大雨淋漓的那天晚上,王公公慌张的推门而入,请他入宫。
于是王游便是看到了那躺在床上,气若游丝的苏娘娘,奈何把脉,王游只是微微摇头,表情凝重,示意就算是他也是无力回天。
回忆片刻,王游从怀中掏出一粒药丸,示意王公公将其给李晋贤服下,也不过多解释停留。
齐如林看的真切,也是明白了大概,这位在传言中午夜逃离长安的第一神医,早就是在圣上那天屠尽长安名医的夜晚,远离了长安,不知去处。如今居然成为门客之一,倒也算是有些缘分。
李晋贤服下药丸,面色逐渐红润起来,体内小周天进而运转。
终南山川,玄气充沛,这个初踏修行地的太子爷,如同一只刚刚出生的孩童,贪婪的意识着周围的所有玄气,试图巩固不视境的修为。
李晋贤在模糊之中,仿佛看到了一片叶子,一片黑色无比的叶子。
…
王游摆手拒绝了庆修递过来的桃花酿,看着已经喝的身体有些摇晃迷迷糊糊的李途怀,又看了看表情平静,像个没事人的庆修,担心的的摇头道:“你们啊,一会要是让三师兄知道,看你们怎么办。”
庆修倒是没想那么多,再次猛灌一口美酒,转移话题的问道:“那位太子殿下如何?”
王游有些好奇为何自己的这个小师弟如此关心这个太子,不免的疑问道:“从未见过你对别人如此上心过,难道说这个太子有什么过人之处?就算是登山破境,是个难得的天才,恐怕也不会让你如此在意。”
庆修摇晃着已经空空见底的酒葫芦,打了一个饱嗝,说道:“我很欣赏他。
王游仿佛听见了什么不得了的话,有些滑稽的追问道:“你说的是欣赏?哪方面?”
李途怀虽然醉了,但是头脑还算有点清醒,没等庆修说话,便是接道:“要我看来,这小师弟是想收这个李,李什么为徒。”
“怪不得,不过说来我与这位太子也算是有些缘分,就算小师弟你不来找我,我也会出手救他。”王游若有所思道。
庆修自然知道王游的身份来历,不过听闻他与这太子也有关系,不免好奇,却见王游神色有些怅然,也不敢多问,打着哈哈道:“师兄莫不是想和我抢这个来之不易的徒弟?”
王游急忙摆手,解释道:“那倒不是,我就是一个庸医,哪里有什么东西可以教他,今年收徒,皆看缘分,所有人想学医术,资质如何,我也不太在意。”
庆修寻思片刻,想着这天下修行大道上,有谁会不远万里来到终南山,就为了学习救人疗伤之法,也是有些同情的看着王游,叹气道:“我说师兄,恐怕今年你也是难得收到徒弟了。”
王游也不气馁,自己没有徒弟倒也落得个清静自在。
李途怀一把抱住王游,安慰道:“师兄,你是不知道徒弟有多难带,我倒是觉得今年我们几兄弟都是别收徒了,皆是外门弟子,这样最好,免得教来教去,落了个没用的师父称号,这世人都说,师父领进门,修行靠个人,也是很有道理的。”
“要我看这种说法都是那没有本事的师父,才会这么说。”庆修却是大手一挥,否认道。不过心里却是想了想清江子从不作为,倒也是有点道理。
王游不语,只是点头笑着。
李途怀抱着酒葫芦,嘀咕着自己今天绝不收徒。
只有庆修满怀期待,毕竟他可从来没有收过徒弟。
李晋贤缓缓睁开双眼,有些吃力的坐起身子,看着王公公已经哭红的眼睛,想着自己哪天要是真的死了,恐怕这个陪伴照顾自己多年的老人也会忍不住随他而入。
王公公扶着李晋贤慢慢下床,也是没有言语,只是脸色变得轻松一点,转过身子暗自擦拭掉又要流出的泪水。
齐如林此时却是很尊敬,刚刚发生的事情到目前为止,他还是有些难以置信,只道是登山破境这件事若是传回长安,也不知道会让多少人瞠目结舌,长安城又会如何震动,唐国里将要怎么传播。
李晋贤明白,等他再次下山回长安,等待他的不再是那种不屑的眼神。
他也会是大唐真正的三太子。
只是李晋贤还没有意识到,登山破境的消息在传到长安的那一刻,他的命运就已经变化,天下的齿轮也早就悄然运转起来。
“我是修行者了?”李晋贤也是后知后觉的感受着自己体内莫名多出来的小周天,震惊道。
齐如林从桌上倒出茶来,语气也是激动的解释道:“太子殿下这会可是天大的机缘,这世间从没有人能够在短短几个时辰内,便是来到不视镜巅峰。”
“不视境巅峰?”李晋贤接过有些滚烫的茶水,以往的一切随之浮现在眼前,眼神坚毅的他不由得有些兴奋。
这就是修行者吗?
有意思。
…
一个时辰后。
沧溟场上,人声鼎沸,通过登山阶的修行者皆是休息调理完毕,神色兴奋的看着不远处的巨大高台,他们知道再过一会,天下闻名已久的终南九个门客便是会在那个上面挑选出八个入门弟子,因为那神秘莫测的九门客从未收徒过,有人便说起眼光之高,世俗少有,所以今日也是有所期待。
一旦去了内门,便是意味着有机会看到那天下第一圣人的真容,若是有天大的幸运得倒一丝点拨,便是能够终身受用。
对于修行者来说,死而无憾。
庆修此时正在一旁惬意的磕着瓜子,有些无奈的看着已经酩酊大醉的李途怀,想着明明只是个孩子,怎么就是这么贪杯了,在我那个世界里,小孩子可是不能沾染酒精的,喝酒误事,真的是太有道理了。
不过因为刚刚已经强迫李途怀服下,王游师兄精心制作的解酒药,脸上的红润酒意已经渐渐退下。
一会三师兄来了,也好解释。
众多修行者皆是笔直站立,不敢怠慢,心想着从现在开始估计那些门客就已经在暗中观察他们了,行为举止都是要大方一些。
尤其是看向那个在沧溟场一边磕着瓜子的清秀少年和那个此时昏睡的少年,心里难免紧张。
因为之前,他们可是亲眼看到青门弟子被他们两给踢下山去,毫不留情,甚至有些残忍。
庆修察觉到在场的几十人都是有些好奇紧张的朝他瞄去,也是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容,挥手打着招呼。
众人却是感觉到不寒而栗,这个少年绝对不能惹,他们在心里默默说道。
就在这时,李晋贤有些吃力的从一旁踏步而来,浑身上下的血渍此时已经是被清洗干净,而且换上了一件干净的衣服。
比起之前的惊悚样子,这些天资卓越的修行者们都是在这个时候好好打量起他来。
他们能够成功登上山门,自然是因为自己的修为天赋都高,而他们也由一开始的不屑一顾转而真正的尊敬起这个太子来。
他们的心性极高,却也不得不承认,李晋贤在之前的登山阶时,比他们要艰难的多,所以大多数人也是在心里认可了他。
李晋贤自然也察觉到了众人的眼神变化,自嘲道,这个世界果然是用实力说话的。
庆修拍了拍还在昏睡中的李途怀,有些紧张,因为太常引不知道突然从哪里冒了出来,神色冷漠的看着他。
“师兄。”庆修有些没底气的,准备解释解释时,却见太常引没有任何怪罪的意思,冷冷说道:“今日,只有你一人收一个徒弟。”
庆修闻言,有些诧异,正准备再说什么时,便是看到那收徒台上,王游手捧名册,爽朗说道:“今日收徒,门客只收一人,九门客登台!”
只收一人?台下众人都是有些不明所以,数年来,门客收徒皆是八人,那从未收徒,眼光极高,身份不明的九门客如今这么大的排场?
今天却是只有他一人收徒,意欲何为?其余百八个门客的意思便是,给他让路?
庆修有些惊讶,李晋贤也有些惊讶。
在场的修行者都是有些惊讶,这么说来,他们这群人中除了一人有这个无比荣耀的机会外,都是外门弟子吗?
那又有谁能够得到那九门客的青睐?
李晋贤无奈的叹了口气。
一旁的齐如林顿感后悔,为何之前要和那庆修产生冲突,现在便是误了大事啊,心中无比悔恨。
王公公却是心情复杂,虽说失去了门客收徒的机会,回到长安也肯定会有无数名家挣着抢着来教太子,可是怎么说着终南山也是天下第一山,比较起来的确是个最好的地方,可是若要是因为之前发生的不悦事情失了机缘,回到长安皇上怪罪下来,他的脑袋恐怕也是保不住了。
李晋贤却是有些释然,这世间发生的一切事情皆是被他归于命运,有些可笑,在这种情况下,李晋贤居然有点想笑,也许是因为他破境,也许是因为他无缘内门,都像命运在和他开玩笑。
所以他笑了,莫名其妙的笑了。
其余的修行者都是有些诧异的回头看着李晋贤,这个太子爷是不是太紧张了?就算没机会也不会这么快就疯癫了吧?估计是压力太大。
庆修轻松跃上高台,目光戏谑的看着李晋贤,众人满怀期待的看着庆修。
然后,所有人紧张的吞了口唾沫,原来他就是那终南九门客?怪不得先前做事毫不犹豫,说剔除那青门弟子便是剔除。
庆修看着李晋贤,也是放声大笑起来。
所有人都有些茫然。
李晋贤被庆修的笑声给突然打断了,双眼依旧有些猩红的他眼神冷漠抬头的看着庆修,丝毫没有敬畏。
庆修也是停下了笑声,表情略有嫌弃低头看着他。
“我要收你为徒。”
“不要。”
两人很默契的同时脱口而出。
全场众人哑然。
然后无比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