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听林韵诗弹琴,我想把自己写成一首诗,但我不知道唱给谁听。我知道有那么一个人,是我要找寻的。我也知道她在这世上,却不知道她在那条路上,天涯海角,要到哪里去找?我期待那样的相遇,却常常感觉奢望的无力。这世间有许多人,终其一生都没有等到渴望的相遇。
我十六岁时想要等的人没有来,但却有许多人离开。
唐婉在生命中最后一晚对我说不要恨你爸爸,你不知道他背负着什么又为我们母子放弃了什么;唐婉说不要恨那个女人,你不知道她经受着什么又为你爸爸付出了什么。唐婉总是悲怜地看着别人,从未悲怜地看过自己。她在的水中下来安眠药,然后把自己收拾的从从容容,安然离去。伤害我们的往往是亲近的人,因为我们疏于防备。我的江湖经验从来没有想过防备自己的母亲。所以,第二天醒来,我见她盛放成血海中的白莲花。
七年之后,我和小楠姐重开主卧,那里纤尘未染,血迹未干,房间的时间仿佛定格在那个星期三。唐婉依旧躺在那里,一脸平静,一如生时看着世间时的淡然。
七年之后,我看到林韵诗的留言:小雨,原谅我的自私。我找他找了二十多年,不想在另外一个世界再等他四十多年……
十六岁时忙着升高中考试,忙着学琴,我的朋友不多,王贝贝跟着父母去了另外的城市,我的世界只剩下寂寞。家里的电话响个不停,总是不接,烦了便拔了电话线。有人按门铃,便抠了电池。在这个世界上我没有了亲人,也不需要路人的关心。这个世界拒绝了我,我也拒绝了它。我把心事写成诗,不用吉他也能弹给自己听……
认识许晓楠的时候,我不知道我是我,就连在餐厅里吃饭时碰翻了一个男生的饭盒被他们几个打到嘴角流血,我都不知道自己可以轻易的打回去。如果不是许晓楠风一样的扑上去和他们撕打,我都不知道那天还要多吃多少肉包子。在餐厅外她一边擦拭我嘴角的血一边说:下次离我近一点儿。没有抱怨我这个一米八的大男生不知道还手,没有责备我的怯懦,只有关怀和怜惜。“痛吗?”她问。我木然的摇头。她却潸然泪下。那一刻我觉的她无比亲切,像失散已久的亲人。
命运带走了我所有的亲人,见我垂垂欲死,他还没有玩到尽兴,于是把许晓楠安排在我身边,做我的同桌。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发现许晓楠的强大只是表面现象,我们越多的接触,我越觉得双方只是镜中的彼此。从她道养父母那里知道了她的一下情况后,我才知道,许晓楠只是这个世界里的另一个自己。但她不知道这一点,因为我从未和任何人讲过自己的遭遇。我像她一样倔强而骄傲,我们最怕的就是别人怜悯的目光。
许晓楠拒绝我的一切,对此我伤心欲绝而又无计可施。后来盼盼问我是什么原因让我不惜背叛她不惜牺牲一切去帮许晓楠。我告诉她我要拯救的是另外一个自己。如果我能改变许晓楠的命运,那就是我对命运的胜利。但是我失败了,失去了最后的勇气。这就是我这么多年黙默陪伴着你却从未出现在你面前出现在你的目光里的原因。
许晓楠用三年时光教会了我微笑着活下去,虽然这微笑没有一点儿温度,温暖不了我内心深处的冰寒。但至少我和别人有说有笑,看起来很正常地活着。我戴着面具,小心地掩饰着自己内心深处的孤独与迷茫,以及对这个世界的畏惧。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书桌里常常多一些精美的卡片或者精致的信封,但我从来不看。许晓楠问我原因,我把一大摞名著摆在她面前:“有这些作品伟大么?有这些作品精彩么?有这些作品让人感动么?”她摇摇头,但她却看的津津有味,有时仰天长叹,有时哈哈一笑,有时泪水连连,有时无比幽怨。我说你不用这么卖力的勾引我,我是一个跑过江湖经历过沧桑的男人,没有那么重的好奇心。她小心地把东西收好,一副我鄙视你的表情。我警告她不要乱讲话,小心死无葬身之地,现在墓地比房价都高……
然后一个两个女生开始陪我上早读和晚自习,一般是晚自习。她们或独自或结伴,自带板凳,坐在我旁边,说话轻声细语,不影响别人学习。我一边和她们闲聊,一边读课外书。一开始记不住名字,时间长了也就一一熟识了。开始有人请吃饭,一概不予拒绝,为什么?食堂的饭那么单调,有机会改善一下,为什么要拒绝!带许晓楠一起去,被人问,说那是我姐姐,异父异母亲生的。要我请吃饭?可以,吃人家三四顿,还是两个人,回请一顿理所当然。饭间谈谈校园八卦,讲讲娱乐新闻,聊聊各自的人生经历、理想及苦恼,不谈情不说爱。有许晓楠在呢!跟个热心观众一样兴致盎然,时不时插几句旁白。没有几个女生胆敢愿意表演给别人看……
所有在一起玩耍的学姐学妹中,方芳和秦瑶和我关系最铁。她们俩是一个班的,而且平时关系就不错,性格都是大大咧咧的,开的起玩笑,经得起嘲笑的那种。我问方芳想不想知道新婚之夜我对她说的一句话,她说想。我说把手攥好,然后把一支钢笔往她手里塞,说:“你这里好紧,我插不进去……”她一顿乱拳捶我:“你好坏!净欺负我们纯情的小女生……”我说妈呀你懂的比我还多装什么纯洁。许晓楠说你们净带坏我。方芳骂她你就一闷骚装什么纯情。晓楠姐确实是一个闷骚型的小女生,在有女生在的时候,她比谁都矜持清高,没人的时候开的玩笑我都架不住……
秦瑶更是开放,当我们同学的面都敢喊庄雨我要给你生猴子,恼的我骂滚蛋,赶紧滚蛋,你当我跟你一样还处于元谋人阶段?再说了你家大业大,势力大,不怕校领导找你谈话,我不行啊!我孤家寡人一个,校领导开除我,我找谁哭去?
周末逛公园,一起坐过山车,方芳和秦瑶玩的最疯。许晓楠先天心脏不好,只陪我们玩过一次,再也不敢,每每都是在下面玩。在高处看她,孤孤单单一个人,心总是好痛,自尊心强到一定程度,那就不叫自尊,那是自卑。
每次和同学出来玩,我都带着许晓楠,就是希望能一点点改变她。送她衣服她不要,带她出去吃饭每次都跟让她受刑一般。她性格很好,我所有的朋友同性的异性的都不排斥她。可她总和别人有那么一层隔阂。
许晓楠没空的时候,和方芳秦瑶一起看电影,两人总是一人一条胳膊一只手,弄的后排的观众不看电影净看我们了。我学厨的时候,方芳和秦瑶隔三差五就去找我。我们一起吃饭,一起喝酒,喝到酩酊大醉,然后打电话叫各自的父母来接。拜师仪式的时候,我没叫她们两个,次日专门请两人吃饭,让师傅作陪,两人都一脸的不开心,酸味隔着桌子都让师傅倒牙。
方芳和秦瑶高我一届,大学入校前死皮赖脸在我家住了一宿,同床共枕一宿,聊了许多,却无事发生。两人都问过同一个问题:你是不是男人?得到同一个答复:不是,我不是男人,我是太监!两人说过同样的话:你连太监都不如,你禽兽不如……我嘿嘿一笑,镇定自若,认可她们的评语。
临行前,两人刻意的分开走,好让我一一相送,都提过同样的要求,要我吻她们一下,都得到同样的待遇:只亲面颊,不湿吻。
两人临行前都问过同样的问题:为什么不喜欢我?我很年轻,我玩得起,为什么你连玩的都兴趣都没有?在同龄人当中,我很优秀,不论是面貌,还是人品和能力。我很优秀,为什么就能吸引你?我说你只是在对的时间遇上了错的我,我不是对你没性趣,是对任何人都没性趣。你给不了我想要的,我也给不了你想要的。
她们说你想要什么?凭什么说我给不了你。我说我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你能给我什么?
我没有告诉她们我喜欢过我不能喜欢的人,我没有告诉她们我喜欢过终将离我而去的人。我不能告诉她们我和林韵诗在一起心跳都在七十次靠上,那种迷乱又纠结的情绪让人多么痛苦。我不能告诉她们每次王贝贝的手指碰触我都手指时心中的狂乱,让我多么的夜不能寐。有些话只能对自己说,有些歌只能唱给自己听。
方芳和秦瑶都说过能不能给我一把钥匙,打开你心房的钥匙?我很明确的说不能!许晓楠有我所有房间包括保险柜的钥匙,但是在大婚之前她亦不知道这些年我经历过什么又承受着什么。她不知道我看到庄重和林韵诗相拥着死去时的复杂心绪,她不知道王贝贝在我窗外哭着说或许我们以后都不会再见面时的痛苦与失落,那种被命运玩弄和抛弃时的痛苦与哀伤。秦翔宇哀怨我不把他当兄弟,他不知道我承受着什么又执着着什么……
当我费了很大的勇气下了很大的决心要和盼盼开启一段感情的时候,我才一点点明白我要从她那里得到什么又要给于她什么。我要给她的只能是最好的自己,我不想她承受我所承受的痛苦。
盼盼是一个善解人意的姑娘,她从不问我不主动说的过去。虽然她醋意无边,嫉妒心强,但她从不看我的手机,更不会翻我的通讯录和通话记录。我们无比热烈的爱着对方,却又给对方留有足够的空间。
我和许晓楠大婚时许晓楠打电话让方芳和秦瑶做伴娘。两人都已经参加工作,财务自由,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过来,对许晓楠一顿的奚落。许晓楠如实相告,并且告知婚礼只通知了他们两个人。两人一起找我说我不能这样冷落许晓楠,哪怕是虚假的婚礼,哪怕许晓楠经历过一段感情,但许晓楠和她们一样真挚地喜欢着我。我说我的心里只有盼盼一个人的位置,面对终要分离的婚姻,我实在是拉不下面子去欺骗朋友。你们可以联系朋友们,但我不会下帖,明确告知愿意来就来,不愿意拉到,不要求随份子,酒肉管够。但结婚的前夜和当天还是来了一百多号人。虽然因为盼盼的搅场,一度十分尴尬,但方姨和许叔甚至许晓楠眼底涌动的骄傲与幸福都足以让我感动……
婚礼前夜,方芳和秦瑶非要给我压床。我坚决反对,哪有女孩子压床的?你们是不是想我没得儿子生做绝户头?再说了,你们被请来是做伴娘的不陪新娘太不称职了。两个女流氓才不顾我的反对,用了半宿的时光敲响了我二百零六块骨头,还非礼了我的嘴唇。我和许晓楠婚后大半年都没丧失过阵地,盼盼,不是我不够忠心和坚强,实在是两个女流氓太过彪悍。我被两人架着左拥右抱睡到黎明,两人在众多伴郎惊诧与仰慕的目光中公然离去,婚礼上还神情自若。真不知道这两个女妖精是如何修炼的……
盼盼在我的婚礼上打了我一记耳光,那一刻,我通过她的眼睛看到一颗破碎的心。那颗给我温暖的心,那颗只为我跳动的心,却被我刺进了一把匕首。我能听见血液迸溅时的轰鸣,我能听见那无声的呻吟。那一刻,盼盼如同行尸走肉,仿佛娇艳的玫瑰瞬间失去了光彩。我无法解释,我所有的高中朋友都会相信我都解释,都会觉的我为许晓楠做这些都合情合理,义不容辞。但盼盼不行,即便盼盼知道我和许晓楠的所有过往,也不行。我们只有一百块钱的情况下可以捐出九十九块,甚至一百块,但我们不会把自己奉献出去。在盼盼心中,我胜过她自己。
盼盼心如死灰地走了,电话也遗失在宾馆里,下落不明。
许晓楠在医院的病床上安睡。城市的霓虹照亮了夜空,却照不亮我的黑夜。在医院的顶楼,我凭栏,有风轻轻撩拨着心中无弦的吉他。
把我唱歌谁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