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登天楼紧闭的大门缓缓开启,陆陆续续的便有人从楼内走出,或自得而神光焕发,或因自叹资质不如人而垂头丧气。
然而却始终没有人看见传闻中的那四人走出。
登天楼楼于卯时开启,自然是在次日卯时关闭,只是大多数人往往不会待上整整一天,哪怕那是他们一生唯一一次进入登天楼。
因为那些书籍中的知识再怎么玄妙高深,也比不上次日的盟试重要,盟试在次日未时,看上一整天则表面他们几乎没有时间休整了,况且本就看不太懂的他们在疲劳的状态下也看不进去多少。
然而那四个人不在乎,他们依然留在楼中,读着真正的天书。
画缘挑选的一本书,名为《幽兰经》,书内所记载着的并不是他在下边几层多看的医学药学,而是一种运气功法。
虽然号为天书,但这一本实际上与名门正派的那些出了名的内功法背道而驰。
他所教授的并不是如何练出更加强大的内力,而是如何更加细致的调配已有的内力。
这便是此时画缘最想要的,他现在一用内功便会麒麟毒发作,如果可以更细致的调配内力,那么多少也可以减轻其带来的反噬。
学这一本天书,他只是这么简单的目的而已。
芝兰生幽谷,不以无人而不芳,君修道立德,不为穷困而改节。
兰,花之君子者也,又何尝不是花之招摇者?
以一袭清香加身,却毫不知收敛的四处张扬,但其结果却是自洁而洁人,赠路过的每一位世人一身兰香。
可称招摇,亦可称大气;可称固执,亦可称坚韧;其之所以为君子,因为其内在端庄、秀气,若只是看见了其招摇在外的作为而忽略了其自内而外的兰香,便是只观片面,又怎能体会这兰之君子的气度呢?
这一册天书,便是如兰,只观片面自然不懂。
而看得懂的人,一定是如兰一般纯净、大气、坚韧的人。
看似只择细流,却是以细流成江海,看似择土石,却能积土成山。
于是画缘收起了书,此时刚刚寅时,他只看了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过第六层,曾经做到这件事的只有一人——剑神皇落云。
于是他迈向了第七层。
画图瞪大了双眼看着他,喝道:“你在做什么?”
画缘不高兴与这人再多搭话,只是淡淡道:“登天。”
天上人间,第七层,却已不在楼中,却是到了仙境,亦或说是梦境。
他曾在听雨阁内也陷入过清醒梦,知道这是仙人之术,但先去的仙人之术无非是让他回忆起了往昔的片段
而此处,则是另一个仙境,他立在仙山脚下寺庙门口,鸟鸣声清脆,风轻柔的拂过旅人的后辈,又在花间一游,惊起一丛蝶舞。
望着仙山之顶,有一尊观音像。
寺里也若百武宫构造,棱角分错相连,浑然一体,自寺口入深处,得见小山,一百零八台阶通向山上的观音像,溪水也自成台阶,推引莲花,十分殊胜。
走在水阶旁,左耳闻水声,右耳有钟鸣时不时传来,每过一阶思一过,静静的走上一遭,久经尘世的心灵就仿佛被水润洗,净了几分。
见水时而左盛,时而右湍,便见断章取义不可取,便知妄语不可说,傲慢心不可得,便知整体与片段不可分割,又可以分离各自成一景,便知分别心不可得,又知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
画缘也不知道这般想是否是正确的,是否也是一种分别,所以走到尽头,他便不再去想,只是知道恭敬心、清净心于此间而生。
山顶,观音像下坐着一人,背后背着一把剑,剑却无锋。
“皇登云前辈。”画缘毕恭毕敬的作揖道
剑神一笑,不语,缓缓的抬起了右手,指了指画缘的背后。
画缘转身,山下早没有了刚才走过的寺庙,而是换成了一排宫格。
一片桃花林,桃花林外有玉璧人家,此处正是画府。
一个贵气的妇人轻轻摇晃着怀中的婴儿,哄着啼哭的孩子入睡。
一名留着胡须、中年样貌的男人看着新出生的孩子,渐渐露出了笑容,妇人也笑了。
笑容很纯粹,与两人的高贵地位无关,那是天下父母都会露出的笑容。
男人眼里闪烁着欣喜的泪光,看着孩子说道:“一切的相逢都是缘。缘起缘灭,缘聚缘散,上天赐予了我们这份好缘,我希望你也能珍惜它,并成就天下人的好缘,你便叫画缘吧。”
画缘远远的看着这个男人,这是他记事以来第一次看见自己的父亲,男人并不像女人那样倾国倾城,却把一身豪气传给了他……
画缘看着这一幕幕儿时的光景,即使不记得他也觉得很美好,露出了温馨而又复杂的笑容,因为他知道自己自那之后再也没有那样美好的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