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过去,林运也渐渐适应了石场的环境,每次放饭也跟着众劳工抢着而去,慢慢地熟知了周边的一些面孔,不过也没说上几句话。
一日晌午,众劳工吃饭休憩之时,那叫老张的老者来到林运身前问道:“娃子,还不知道你叫啥?”
“我叫阿寿,”为了隐藏自己的身世,为了忘记过去,也为了祭奠阿寿,林运答道。
“我姓张,今年六十三,大家都叫我老张。”那老张说道。
“张爷爷好。”
“别叫我爷爷,你也叫我老张吧。听见你叫爷爷,我就想起我孙儿,说起来应该是跟你差不多大了。”
“那好吧,老张,你来这石场多久了?”林运也是几天没跟人说过话,便跟着老张聊了起来。
“我啊,来了五年了。”
“你也是被人拐来的吗?”
“算是吧,当时也是为了挣些钱财,看人招工就来了,谁知道来了便出不去了。”
“出不去?”林运不解的问道。
“这片石场地势陡峭,这三面都是围起来的,矿洞那山后面就是悬崖,想逃是逃不出去的。”
“那似管事这般欺压,就没人反抗过吗?”林运问道。
“听你这娃子说话,就知道你是读过书的,应该是开封的人吧?要说这反抗也不是没有过,前两年就有一次,几个年轻力壮的劳工合起来把那管事打的头破血流的,结果管事那边带了几个拿刀的把那几个闹事的劳工杀了。后来他们为了防止有人再闹事,就尽收些小孩、老人,好管。”
“开封?这里不是应天府吗?”林运诧异地问道。
“应天府?娃子,你是从京师来的?好家伙,我还没见过京师的人呢,这里是开封府地界。”
林运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被卖到这么远,想到此处该是那庞英决计也找不到的,稍感安慰,可又想到这今后的欺压生活便又沮丧起来。
“娃子,别丧气,好好活着,兴许哪天天上打雷劈了这里,你便能出去生活了。”看着沮丧的林运,老张安慰道。
林运听到这滑稽的安慰话,也只能苦笑。
傍晚十分,林运躺在草席上,迟迟睡不着,周围劳工的鼾声此起彼伏,林运便出了大棚,看着月亮,回想着过往。
“五毒教,黑衣人,庞英,还有那庞英口中的纪大人,”林运将这些名字牢牢记住,还有那不知去向的弟弟林双。
次日,林运主动申请到矿洞挖原石,一是因为这里的劳工干的是气力活,可以吃的多一点;二则是可以锻炼自己的力量,让自己变的强一点。
矿洞很深,至少三十丈,距离洞口二十丈处的洞壁右侧有一个几块碎石堵住的天然裂隙,只够一人通过的大小,据说裂隙的尽头便是悬崖峭壁。
洞里的劳工,全是比自己高壮的少年,筋肉大都清晰可见,而且年龄不大,最大的也只有十五六岁的样子。
刚开始的几天,林运体力明显跟不上,光是挥动榔头都很费力,一会儿就要瘫倒休息,没少挨鞭打,不过为了活着,也只能咬牙忍耐。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已过半年,入了寒冬,林运也逐渐适应了矿洞里的体力强度。灰色单衣没变,不过外面多了一件长袄。
半年多的劳作,让林运的力量增了不少。每日挖掘搬石,整个手臂都多了些筋肉,尤其是手腕手指,茧肉横生,均是粗壮了一些。
一日,天降飞雪,众人依旧在矿洞劳作着,只是这寒冬腊月间,都显的有些倦怠。
“啪!”一声鞭子抽打在林运身旁的劳工身上,那劳工顿时疼的吃紧,咬牙难耐。
“动作快点!”那管事呵斥道。
那劳工还没从疼痛中缓过,管事又是皮鞭打来。
“别打了!”林运叫道。
那管事听到此话,便向林运也打了一鞭。正收鞭之时,那被打的劳工已是气火攻心,捡起一块石头砸向那管事。
那管事被砸到脸上,疼的厉害,缓过之后,扔了皮鞭,拿起腰间佩着的大刀势要向那劳工砍去。林运见势不妙,连忙挥动手里的榔头,朝着那管事砸去。那管事眼里只看着劳工,哪里留意到林运这边,脑袋便被那榔头砸个正着。
管事倒地,已然气绝。众人喧闹起来,其他的管事也都朝这边赶来。
林运知道这下自己是跑不了了,继续待着恐怕性命要交代于此,便朝着那洞壁的裂隙奔去,快速的搬开裂隙前的两块石头,一头扎了进去。
也不往回看,径直沿着缝隙往里赶着,叫骂声从身后而来,林运不停脚步,不时已到了悬崖边,没有半分犹豫,纵身跃下。
“爹、娘、阿寿,我来找你们了。”
。。。
开封
“爷爷,你快点儿。”一位身着素色棉袄的少年站在一辆马车前,对着挂着“芝心堂”牌匾的药铺大声道。
“来啦来啦。”一位身着灰色长褂的老者应声而来。
“你这么慢吞吞的,什么时候才能到啊。”那少年说道。
“你急什么?这不是有马车嘛。”那老者说着,便与那少年同乘马车而去。
“爷爷,青冈岭离这有多远?”少年问道。
“不远,两天就到。”
“那还不远。”
“不远不远,比起京师,那是近的很啊。你第一次出远门,自然觉得远,等以后你长大了,天下你都去得。”
“爷爷,京师好玩吗?”
“就知道玩,那药谱你可是记下来了?”老者厉声问道。
“早就记下了。”
“光记住没用,爷爷这次带你去青冈岭啊,就是要让你实地去看看药材长啥样。”
“啊?我们不是出来玩的吗?”
“那你可以回去啊。”
“我不回去。”
两日后,二人下了马车,到了青冈岭脚下。
“爷爷,下雪了,”少年说道。
“看来明年是要丰收了。”那老者说道。
“为什么?”
“你没听过‘瑞雪兆丰年’吗?”
“没听说过。”
“走吧,上山。”说罢,拉着少年的手,上山而去。
那老者来到一株蔓叶植物前,停下了脚步,指着问道:“邈儿,你可知这是何物?”
“我知道,是当参。”
“不对,这是党参,比当参的分枝要少些。”
“哦,党参我知道,不过这两种药长的倒有些相像。”
“用药可不能如此混淆,稍有差错,解药可变毒药,那你来说说党参的疗效。”老者厉声道。
感觉到老者此时的严肃,少年也正色答道:“党参有补中益气、养血安神之功,应对脾胃虚弱者。所谓健脾运而不燥,润肺而不反寒凉,滋胃而不凉,养血而不燥。”
“很好,邈儿,你要知道,得知书本千百味,不如亲尝一口鲜。”
“知道了,爷爷。”
采了那党参,二人便继续搜寻着药材。过了半个时辰,再次驻足,老者指着一株垂钓在磐石上的青藤问道:“邈儿,你看这是何物啊?”
这次少年不急回答,想了片刻答道:“是薯蓣。”说罢看向那老者,见老者不语便又说道:“薯蓣,根可入药,甘,温、平,无毒。主治伤中,补虚赢,除寒热邪气,补中,益气力,长肌肉,强阴。《本经》曰:‘主头面游风,头风眼眩,下气,止腰痛,治虚劳赢瘦,充五脏,除烦热’。”
老者点头称是,便挖了那薯蓣根,继续前行,爷孙一路问答、采挖,不觉已到一崖底。这山崖巍峨耸立,飞雪之下,不见崖顶,崖壁陡峭,偶生松柏。
老者驻足,指着一片桔梗道:“邈儿来看,这是何物?”
沉思片刻,少年答道:“这是冬虫草,不仔细看我还以为是堆桔梗呢。”
“继续说。”
“冬虫草,冬为虫、夏为草,可补肺益肾、止血化痰、秘精益气,啊!”少年惊叫,指着崖底一处道:“爷爷,那里有个死人。”
老者正听着少年对药材的介绍,被这声大叫惊的一愣,顺着少年所指看去,只见一人躺在崖底边上,身上已盖了一层雪。
老者身护少年前,环视了周围,片刻后便前去查看。见少年也要跟去,老者忙道:“你别过来。”
来到那跟前,见地上之人鼻出白雾,连忙上前,确认了鼻息尚在,又验了其筋骨关节,便回首道:“邈儿,你快去叫那车夫前来,这个人还活着,应该还有救。”
少年不敢怠慢,连忙下山叫了车夫,三人便抬着那地上之人到了马车之中。
少年用手帕擦了那人脸上的血迹污泥,面容呈现,正是那纵身掉入悬崖的林运。
“爷爷,他怎么了?”
“全身多处筋骨断裂,关节错位,还好我们及时发现,保住性命倒是不难,不过能否站起来就看他的造化了。”老者说话间,又重新确定了下林运错位的关节。
只见他微抬林运左臂,往内稍旋,用力上推,将那林运的左臂肱骨回了关节位,而后是左腿股骨、胫骨,右腿股骨、胫骨,右臂前臂骨,一一归位。又拿出一件长衫,将其扯成一条一条,吩咐那车夫找来些木枝。
“邈儿,来帮忙。”说罢,老者用手仔细地摸着林运断开的左前臂骨,拿准了位置,将两头归合到一起,将那左前臂靠着木枝,一并用那布条绑了起来,正是那接骨正位之法。如法炮制,再将那其余断骨也全都接上,最后又将其全身都包裹起来。
此时的林运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粽子,只露了头在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