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师
入夏的天气渐渐变得炎热起来,太阳也比往日来的更早,林府上下早已开始了一天的活动,烧水、做饭、打扫、洗衣,下人们忙前忙后的,充满活力。
淡淡的檀木香充斥着房间,镂空的雕花窗桕中射入斑斑点点细碎的阳光,红木的桌案上放着白瓷瓶杯,铜镜安置在榆木梳妆台上,一盆琴叶榕端坐在柱前,满屋子的清新闲适。
“娘,弟弟叫什么名字?”一个看着七八岁、双眼清澈、模样俊俏、穿着华服的少年憧憬地对着床榻上的妇人问道。
那妇人略有疲态,看着怀中的婴儿,脸上不自觉的露着微笑答着,“弟弟叫林双,你看,这是我刚让人给弟弟买的手镯,上面印着‘双’字,跟你胸前挂着的手镯一样呢。”
下意识的看了看胸前印着“运”字的金手镯,少年也洋溢着喜悦。
“为什么叫双这个字呢?”
“哈哈,你还是什么都要问到底,你知道吗,你爹爹祖上三代单传,单传的意思就是没有兄弟姐妹,到你这代终于有了个弟弟,所以你爹爹就给他取了林双这个名字,以后你们就是林家的一对好兄弟,你可要保护好他哟!”说罢,那妇人用手摸了摸少年的头,尽显宠爱。
少年名叫林运,是林府的长子。
“放心吧,娘,谁要是欺负弟弟,我就左一拳、右一脚把他打倒,嘿嘿。”说罢,林运还翘起嘴角,一副趾高气昂。
“对了,娘,爹上朝去了吗?”
“对啊,怎么?想爹爹了?”
“才不是呢,我就是随便问问。”
“哈哈,还想骗我,你明明就是想你爹爹了,晚上想吃什么?”
“我想吃红烧鱼。”
娘两有说有笑,好不融洽,旁边的丫鬟也不时笑着掺和几句。
“少爷,该去书院了,再晚老师又要发火了。”门外一身着朴素、背着个小包袱的青年吆喝着。
“哦,知道了。”林运作揖,别了母亲,出了门去。
“你以后不要叫我少爷了,要叫我大少爷。”林运一脸正经的说着,带着点训斥的意思,自是因为家里添了人口,这叫法自然也该变一下了。
“哦哦,小的知道了,大少爷。”青年连忙称道。
出了府门,来到大街,放眼望去,一片繁华。绫罗绸缎、金环玉镯、青花瓷器、糖人纸兽、丹青字画,琳琅满目的商品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卖包子勒!”“吃面罗!”“解渴的酸梅汤哟!”此起彼伏的叫卖声不绝于耳。扑面而来的香味,令人回味无穷。人来人往、摩肩接踵、络绎不绝,好不热闹,两人就这么手牵着手走着,穿过大街小巷。
“阿寿,我弟弟叫林双,我娘还跟我说了缘由,那你为什么叫阿寿?这个名字好奇怪啊。”林运若有所思的问着。
青年挠挠头道:“我听我姑姑说,我娘生我的时候早产,我出生时身子弱,差点夭折,我爹就给我改了这个名字,希望我以后多福多寿。”
“那你爹娘呢?你是怎么到我们家来的?”林运连忙问道,像是打开了一个问问题的盒子。
“我听我姑姑说,在我一岁的时候,家里来了贼人,偷了家里的钱,被我爹娘发现,就把我爹娘杀了。”话说着,叫阿寿的青年已是面露神伤,满是愁肠。
“对不起,阿寿,不该提你的伤心事。”
“没事,都是过去的事了,而且当时我还小,什么也不记得,都是听姑姑说的。”
林运见势,不敢追问,只是猜测着阿寿的姑姑该是把他卖到林家的。
一路无话,不时便到了一院前,一幅雕着“文轩书院”的牌匾赫然在目,具着一股古朴的气息。到了院内,院墙边种着些许树木花草,都是些香椿、玉簪、文竹、白兰之类的,倒是映着书院这地方。
步入内堂,入眼的便是堂内的十几个小桌和满墙的字画,已来了几个年纪与林运相仿的学生,窃窃私语着,满是少年欢乐。
阿寿自是离去,林运也找了个位置坐下,倒不与旁边的少年交谈,只慢条斯理的从包袱里拿出书本。
不一会儿,一身着素衣、胡子花白的老者进来,看样子应该就是这书院的老师了。
也不逗留,那老者直入高席,拿起书本翻开来。
“开课!”老者一边大声说着,一边扫视着堂内学生。
学生们也都正襟坐起,不在交谈。
“昨日,我讲到《诗经》里的‘未雨绸缪’,谁来讲一下是何意啊?”老者又是一轮扫视。
一位学生站起来自信地答道:“未雨绸缪,意思就是趁着天没下雨,先修缮房屋门窗。比喻事先做好准备工作,预防意外的事发生。”
老者欣慰点头,“那‘一日三秋’呢?”
又一位学生起身答道:“一日三秋,意思是一天不见面,就像过了三年。形容思念人的心情非常迫切。”
“很好,那‘夙夜在公’呢?”
陆续问了几个问题,都有学生起身回答,只有林运一动不动,不过不是走神,而是仔细聆听,不时还点头称是,仿佛他才是老师一般。
“很好很好,不错,看来都在认真的学,那现在我们开始今天的课。”
学生们都把的目光紧紧地盯在那老师身上,随着他绘声绘色的讲解大家时而惊讶,时而紧张,时而眉头紧锁,时而喜笑颜开。偶尔有读书声从书院传出,只道是时光无限好,众生皆无妄。
过了申时,天气渐渐变的暗沉起来,阿寿在院外等着下课后的林运,接了包袱,走着回家的路。
街上的摆摊已少了许多,有的正在收摊,店面倒还开着不少,路过一间茶馆时,看着里面人头攒动,不时传出吆喝叫好声,林运停下了脚步。
“阿寿,今天老师讲‘一寸光阴一寸金’,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阿寿挠挠头,又摇了摇头。他自幼丧了双亲,进了林府,哪里上过学堂,自是没有什么知识,也不认识什么字。
“意思就是时间像金子一样宝贵,教导我们要珍惜时间。”
“哦,金子我知道,可以买好多东西。”
“哎!”林运无奈的摇头,他知道阿寿没读过书,所以每次下课回来路上都会教阿寿一些学的内容,可阿寿就像个榆木脑袋一样,对学习完全不开窍。
林运也不多说,径直朝茶馆里面走去。
“大少爷,不能进去啊,马上天就黑了,看这天阴沉沉的,兴许还要下雨,要是回去晚了的话,老爷和夫人是要骂我的啊。”阿寿拉住林运的手臂急忙说道。
“每天都是上午去书院,完了就回家,实在是太无聊了,老师说了要珍惜时间,那我就应该多去看看、去走走,这样才不会浪费时间,”林运说着便想要从阿寿手里挣脱出来,可哪里扭的过,“我只是进去看一会儿,不会太晚,若是晚了一会儿,就说是今日老师多讲了一会儿便是,再说了,难道你不想进去看一下吗?”
阿寿听到此处,犹豫了一下,手上的力道也弱了几分。
似是摸到了阿寿的软肋,林运连忙又道:“你想啊,咱们这条道不知道走了多少回了,闭着眼睛都能走回去,哪怕天黑了咱们也不怕。你在我们林家这么些年,也没见过什么世面和新鲜玩意儿,今天我们就远远的看看,不到里边去,看一会儿就走,怎么样?”
“说好了啊,只能远远的看,只能看一会儿。”约好了章法,阿寿这才放开了手。
林运倒是不理,急忙进了去,阿寿也连忙跟上。
堂子不大不小,前面一个二尺高的台子,一人拿着一个纸扇自顾的说着戏文,声音洪亮,台前摆着六张桌子,摆着些茶水瓜果,站着坐着的簇拥着四十多个人。
茶馆的伙计跑来招呼:“客官,两位吗?里边坐。”
“听戏多少钱?”林运问道。
那伙计见这少年身着华服,想来是个富贵人家的孩子,说道:“小少爷,是这样的,我们这听戏是不要钱的,不过我们店的规矩是两文钱一位客、一杯茶,瓜子两文、水果三文。”
林运思考片刻,从腰间的钱袋拿出六个铜钱,点了两杯茶、一盘瓜子,便找了个最外面的位置坐下。
喝了口茶,阿寿便起身,踮起脚,伸着脖子往里边看,林运也自顾地搬了个凳子在阿寿旁边,站了上去,也伸长了脖子使劲的寻找空隙看戏。
不一会儿,两人的姿势已变成了阿寿站在了凳子上,林运骑在阿寿肩上,两人一上一下磕着瓜子,听着戏文,不时也跟着叫好鼓掌,得了安逸,却忘记了时间。
“轰隆隆!”一声轰鸣从天空而下,惊醒了沉浸于戏文故事的林运和阿寿两人。
“糟了,大少爷,打雷了,马上就要下暴雨了,这可怎么办啊?天怎么都黑了,过了多久了这都,哪个时辰都不知道,怎么回去啊?不知道老爷夫人该怎么罚我呀?都怪你,我早说回去了吧,你非不听。”阿寿一边甩手跺脚,一边不知所谓地急切说道。
同样被这突如其来的雷电惊了的还有堂内的听客,一时间也是绰绰嘈嘈的喧闹起来。此时林运也是慌了神,看着火急火燎的阿寿,一时也无言以对,毕竟他只是个八岁的孩子,阿寿也不过一个十六岁不经世事的家奴。
不觉间,已是大雨滂沱,噼啪作响。
“怎么办?又没有带伞,带了也没用啊,雨这么大,看来只有等雨停了,希望回去不要重罚我啊,大少爷,你可要替我证明是你非要看的哈,不怪我哈。”阿寿噘嘴看着林运说道。
林运一愣,拍了拍胸脯,义气地说道:“此事确实怪我,忘了时辰,你放心吧,爹娘要是打你,那我就跟你一起挨打。”
两人又约好了章法,就这么嗑着瓜子,等着雨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