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职业美发
他的想法倒是与我不谋而合。能留在此地最好，我也可以安心想下如何才能入宫。
几天的时间下来，我终于弄明白了，青州城里住着个大人物。他就是兵部侍郎马尔汉，兆佳氏。
这个响当当的名字，我早就如雷贯耳，他是满洲正白旗人。顺治十一年的举人，授工部七品笔帖式，累迁刑部员外郎。之后康熙爷即位后更是看重于他。要是能混入到他的府邸，说不定能见到八阿哥。
那个送我琉璃蝴蝶钗的人，会助我一臂之力吗？在我没确定胤仁对这件事儿的态度之前，我能倚靠的也只有他！
想要进入兵部侍郎府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困难，每年兵部侍郎府都会买卖家奴，而再过十几天就到了日子。我告知他们父女，说是在兵部侍郎府里有我远房的亲戚，想要卖身入府也好有个照应。
左也盼、右也盼，选家奴的日子到了。可我禁不住地辛酸，想我大小一个多罗格格，也会跑来和一大堆人争着抢着去当奴才！
一大清早，我早早便起身，借了一套微儿的衣裙，就跑去兵部侍郎府门外等候。我以为自己已经来的够早了，谁知道眼前足足有二十几名花样年华的少男少女排队等候着。
我不由得紧张起来，心里的小鼓打个不停。
肩不能抬，手不能扛，洗衣煮饭更是从未沾手。谁家会要这样的女婢？况且我的头发还是七零八落的怪模样歆梓呀歆梓，你真是虚度了十六年的光阴！
日正当中，府门外的人越聚越多，大家都不约而同地彼此打量，想来府内的待遇定是不错，莫名中，彼此都把别人想成了竞争的敌手。
晌午的日头如烈焰，活生生地要把人烧焦，偏偏府外连个遮阳的树阴都没有。
我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又过了一个时辰，尚书府的大门依然紧闭。此时已有些人受不了酷暑，耐不住性子，自动退出了。
一直到夕阳西下，一半左右的人消失不见。
该不会是弄错了日子？我忍不住怀疑，连肚子也不争气的叫起来抗议连连。
一名貌似管家的老头儿，出现在众人眼前。
“今天是咱们侍郎府上挑选奴婢的好日子，先是要恭喜大家，顺利通过咱们的第一关。”
人群之中顿时一片哗然。
“本次甄选第一关是从早上就开始的，到日落结束。题目就是耐性，咱们当奴才的，重要的只有个忍字，最最重要的还是个忍字。能足足在烈日下忍了六个时辰，各位都有资格进府参加下一关的甄选。”
这个马尔汉，兆佳氏果然非同一般，连买个奴才都要千般挑选。也不知是否能顺利过关，我打足了精神，全力以赴。
两扇大门随后敞开，大家都安静下来，自觉地鱼贯而入。
府里果然别有洞天，大至亭台楼阁，小到长廊花卉，随远远不及皇家之气派，可也算是独具匠心，风格独特。
对于自小就生活在宫廷之内的我来讲，这些自是不放在眼里。可那些布衣出身的少年男女，哪有几个见识过这么大的场面，各个都一脸惊叹，欣喜万分。
来到后花园的大院里，我们被分命令分为三排站好。我特意选在第二排中间，低下头，让自己隐于人群之中。
“现下进行第二关的甄选。”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嬷嬷当众宣布。她头发灰白，身材略显富态，背后跟着几个婢女，每人的手里都托着个装满纸张的圆盘。“咱们老爷是大清朝的满洲正白旗人，更是当今皇上身边儿的重臣，位居要职。自己的奴婢随不要求尽是满人，但至少要懂得满文。这第二关就是要你们挨个儿把盘子里的字条当众宣读出来。”
我以眼角余光扫视了一下，有不少人一下子就变了脸色。
满文原就难学，要想说的流利顺畅，没有个几年是绝技上不了台面的。她们说是满汉平等，可实则就是想用这一关把汉人统统扫地出门。
前面一个接着一个地走到老嬷嬷面前，抽到了纸条，有的自信满满地当着她的面儿朗读起来，有的则是涨得满脸通红，也没憋出一个字儿。
轮到我的时候，前面已经有一小半儿的人被送出了府。我乖巧地低着头，走到老嬷嬷跟前，从容地抽了个纸条，一边流利地朗读，一边儿偷瞄她的表情。先前我刚上来，她眉头一皱，要不是被我古怪的模样给吓到，就准是以为我是汉人。
今天我穿的是微儿的衣裙，被认作是汉女也是理所当然。
读了一半儿，她的眉毛已是舒展开来，脸上甚至露出了赞许的笑容。
“不错不错！字正腔圆，难得你一个汉家丫头，对满文如此熟悉。”
“奴家自小就学习满文。”
“可能抄写？”
“能。”
“好，你下去吧！”她手一挥，示意我站到一旁。接着叫下一位近前。
原本还有近百号人，经过她这么一过，剩下的不到五十人。我大略瞄了下，除了我一个“汉女”之外，其余的应该都是满族。
我相当的后悔，怎么就没想到弄套满族的穿戴，省的在这儿碍眼。
现如今可好，根本就是个鹤立鸡群。连那几个女婢都忍不住揪着我瞧。
“诸位能通过第二关，相信肚子里都有不少墨水，汉文自是也不必考了，接下来的第三关，是咱们府里的小格格亲自出题，你们要考虑详细才可作答。”
“是！”众人无不恭顺而答。
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从不远处传来，其间还夹杂着奴婢的惊叫之声，不一会儿一名赤着双足的少女奔跑到我们眼前。她的出现，让所有的人都看傻了眼。
只见她双手扯着裙摆露出****的双足，头发更是披散开来，未插半根珠钗。双颊挂着苹果红，一副古灵精怪的样子。
“格格！您等等奴婢！”
一名婢女率先跑到近前，跪在她脚下喘着粗气。“格格奴婢求您了，快把鞋给穿上，您这样不符身份。”
婢女哀求着，急的差点哭出来。
“你手里拿的是鞋吗？那么高的跟儿，我又不是踩高跷的，要是扭到了脚脖子，谁负责？”那少女撇撇嘴儿，把婢女扶了起来。“好香儿，去给我拿双正常点儿的鞋吧！”
“奴才们给格格请安，格格吉祥。”老嬷嬷倒是个见过大风浪的人，这番情景摆在眼前，她像是没这回事儿地照样请安。
“王嬷嬷，快起吧！”
“不知格格为何赤足而行？”
“我不要穿这个！”少女抢过那双高底绣花鞋，满脸的嫌恶。“我有选择穿鞋的自由！”
“回格格，您是咱们大清朝的格格理所当然要穿咱们满族的高底旗鞋，这是老祖宗留下的规矩！”老嬷嬷还是跪着，回答的不卑不亢，相当坚决。“要是格格不穿鞋，老奴就长跪不起！”
想来她在府的地位甚高，虽是奴才之身，说起话来还是相当威严。
那格格左思右想了半天，还是认命地穿上高底旗鞋，晃晃悠悠地把她给扶了起来。
“看！我这不是穿上了？你们都快起来吧，别老是动不动就跪了一大片！”
“谢格格！”
那一大票子人又呼啦啦地起身，老嬷嬷让出了椅子，请小格格上座，自己则退到一旁垂首而立。
这家的格格还真是十分十分奇怪。还真没听说有哪家的贵族小姐如此如此之洒脱，不拘小节。
我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
“嘿嘿，这下一关就由本小姐出题。”小格格坏坏地笑了笑，我顿时觉得头皮直发麻。
“请问，一位高僧与屠夫同时去世，为什么屠夫比高僧先升天？”
这算是什么问题？我皱着眉头，对她的题目没屡清楚丝毫的头绪，更无从作答。
那小格格指着第一排的男子。“你，就是你，你来回答！”
“这个”那人战战兢兢地上前一步。“莫非是屠夫本性善良？所以才能更快的得道。”
“错！因为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如此愚钝，不配当本府奴才！下一个”她挥一挥手，示意下一位。
“用椰子和西瓜打头哪一个比较痛？”
“西瓜！”
“错。”
“那是椰子。”
“大错特错！椰子和西瓜打头，头比较痛！下一位！”
“楚楚的生日在三月三十日，请问是哪年的三月三十日？”
“十年前。”
“错，是每年的三月三十日。”
第一排的数十人一个个在我眼前走过，却没见一个能答对小格格的问题。我渐渐的理出了个头绪，她的考题看似简单，但绝对不能用寻常的想法去猜想。必须要离开习惯的思路，从别的方面来思考问题。以不变胜万变，才能置之死地而后生。
转眼间轮到了我，我稳了下心神，来到她面前。
对上的是她那一对玩味儿的双眼。
“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叫佳娴。”我报上了早就想好的名字。
“你是汉人？”
“是。”
“你的发型还真是少见”她好奇地站起来，围着我左瞧瞧，右看看。
“回格格，奴家不慎失火，奴婢虽然是劫后馀生可还是烧掉了前边的头发。”额前的头发只有寸来长，又都顽固不化的根根竖立，我只好实话实说。
“哦，是这样啊。不过还挺好看的，有个性，我喜欢！”她拉着我的手，愉快地说，仿佛碰见了什么知己一般兴奋莫名。
“格格请出题。”我不着痕迹地抽回了手。对她这突如其来的热情有点儿吃不消。
“你听好了，有一头头朝北的牛，它向右转原地转三圈，然后向后转原地转三圈，接着再往右转，这时候它的尾巴朝哪？”说完，她朝我眨眨眼。
我略微思索了一下，心中已有答案。
“它的尾巴朝地。”我答得信心十足。
“哇！姐姐，你好厉害，能答对脑筋急转弯，你的脑袋可真不是普通的聪明。”那小格格突然扑入我怀中，开心不已，好像寻到了难得的知己一般。
“咳咳！格格自重！”
面对自家格格的失态，王嬷嬷倒是一副见惯了的表情，不慌不忙地提点她应有的身份。
“王嬷嬷，别人我是不管了，你自己看着办吧。”她牵起我的手。“可是她，我要定了。”
“你就当我的婢女吧！”
“谢格格！”我赶忙磕头谢恩。莫名其妙就被小格格看上了，叫人雾水一头，搞不清楚状况。可这格格的性子还真是古怪，让人不知道是要笑好，还是怕好。
我的头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把卖身钱全部拿给了李老伯和微儿，我正式成了尚书府的一名婢女。毫无意外地，我被分到了小格格的身边。
这名小格格是兵部尚书马尔汉最小的女儿兆佳氏，鱼宁。人道是老来得子，必然是宠爱有加。可自从三个月前，宁格格生了一场大病之后。整个人的性子全都变了。
原本的娴熟乖巧、安静委婉，统统被调皮捣蛋、行为怪异给取代。请来了大夫数十人，都束手无策，这让马尔汉打伤脑筋。偏偏此时皇上又命马尔汉远赴葛尔丹，偌大的府里，没一个人能压得住着个宁格格。尖叫声不绝于耳，闹得整个府邸人仰马翻，鸡犬不宁。
人们都在猜想她是不是疯了，还是中邪了？可就是没有一个人敢说什么。
晌午刚过，我端着一盘子栗子朝宁格格所居住的云烟叠楼走去，这栗子尚是温热的，是我刚从集市上买回的。
“格格，格格，你饶了奴婢吧！格格！”一个凄惨的声音从书房传来出来。
她又搞什么鬼？我被惊的心直跳。要是宁格格又闯了什么货。王嬷嬷定不会饶了我，她惩治下人的手段可是非同一般。
只见婢女青儿泪流满面地跪在地上，一旁的宁格格手里正拿着把大剪刀，拉过青儿头上的一绺秀发，剪的好不起劲儿。
散落一地的青丝，夹杂着青儿的抽泣声，让我不由得皱了眉头。女婢也是人，就算你地位再高，也用不着随意的侮辱吧！
“宁格格，这是你要的栗子。”我赶紧递了上去，趁着她一分神儿，背着手悄悄示意青儿赶快退下。
青儿含泪感激地望了我一眼，双手捂着被剪的犹如刺猬的头，飞快地跑走了。
这丫头看来是一辈子都不想见到宁格格了！我看着她的背影，哭笑不得。
“真是，她怎么跑了？多酷的发型，马上不就要完成了？真是不懂艺术！”宁格格剥了个栗子放到嘴里之后，这才发现青儿以跑的不见了人影。
“格格，虽说婢女早已卖身与主子，可毕竟还是人，人都有人的尊严。请格格别难为了下人。”我不卑不亢地说。
几日相处下来，我感觉这个宁格格，虽然常常疯疯癫癫，却是有一颗赤子、纯朴之心。有时蛮横无理，但要是和她细讲道理，大部分时候她还是听得进。
“佳娴姐姐，我只是觉得大家的头发都是一个模样，没点儿变化，太无趣了，这是让一个职业的美发师所不能容忍的！”她一脸认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