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月凉如水。
傍晚时分,便听说了千影阁遭屠之事,黎静臣当场吐血,悲痛欲绝,哀叹道;“是我害了他们。”而后便昏了过去。见愁担心他们迟早找来这里,事先做了一个结界。
见愁始终放心不下黎静臣,于是悄悄地来看他一眼。
“阿闲,阿闲······”他在梦中呢喃,这个名字他曾经唤过无数次。
见愁瞳孔骤缩,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因为这世间只有他才会这么温柔的叫自己。可他明明已经死去了将近二十年。
二十年。
她心里咯噔一下,如果他已经轮回,今年他也约莫二十岁了。
不可能的,孟见愁,你别多想。他怎么可能会是湄浅呢?假如他是湄浅的转世,现在恐怕也已经恢复了前世的记忆,他又怎么会不认自己呢?
这个想法立马被否决掉。
见愁稳定了思绪,想上前为他把放到被褥外的手放进去,无意中发现他手里松松的抓着什么。
刚刚才平复的思绪又乱了,彻底乱了。像平静的湖面被狂风骤雨掀起了大浪,再也平静不下来了。
鬼使神差一般,她颤抖着将他的手指掰开,露出了一只绿油油的草编的蚱蜢。像是触电一般,她将他的手赶紧塞回了被子里,仓皇而去。
二十年前。
听说世外蓬莱有一株千年紫芝现世。
无数人挤破脑袋也想前往蓬莱寻求紫芝仙草。
灵芝的种类很多,但他们在凡人眼里永远都是打着补气、延年益寿、增强灵力的标签。尤其是紫芝,更是灵芝的上上品,与百草之王的雪参、火参的名气不相上下。百年的紫芝实在难能可贵,更何况是千年的紫芝。多少人为了这个紫芝而疯狂。
千年紫芝本来是不易被人发现的,但灵草修炼千年,便会有一天劫,于是泄露了灵气。若躲过此劫,千年紫芝的修为便会更上一层楼,否则,它将会灰飞烟灭,所有的努力都将付诸东流。
紫芝灵气泄露,引得众人争相追逐。
本来见愁是不屑与众人争锋的,就算她夺了紫芝,得到了可以纵横天地、逍遥六界的力量,也比不过韩枢的身体重要。
见愁回到韩家已经五年了,虽然她很想溪风道观的师父和师兄弟们,但她也不能回去了。
韩家作为世家大族,掌管一方天地,朝廷自然不满。于是朝廷几番刁难,不停的削弱各方世家大族的权利,将权利集中起来,皇权至上正在慢慢的动摇世家门阀千百年来稳如泰山的地位。
杀鸡儆猴,以儆效尤。掌权人为了彰显自己的地位和权利,少不得有一番作为。很不幸,韩家正是那只“鸡”。
韩枢为韩家操劳一生,哪里忍心让光辉了几百年的韩家破败在自己的手里。奈何回天乏力,他的身体也一点一点的坏了下去。直到某一天,他再也撑不下去了,终于病来如山倒,身体彻底垮了下去。
见愁的身手不凡,五年前她回来没多久她就被韩枢任命为他的侍卫。
韩枢知道她的才华和能力,于是让她贴身守候。她很感激他,无论是从前的救命之恩还是现在的知遇之恩。
她跪在床前,看着眼前面容憔悴、面色枯槁如即将熄灭的风中残烛,哪里还有初见时那个丰神俊逸的模样,分明就是垂暮的老人。他才不过四十多岁而已啊。
韩枢伸出瘦如枯柴的手,微微颤颤的,眼神浑浊,哪里还有当年的半分神采。
见愁看着眼前日薄西山的老人,眼睛升起了水雾,眼角快速的划过温热的液体。
当她感到脸上凉凉时,她才意识到自己居然哭了。她多久没有哭了?好像很久了吧。
韩枢气息微弱,还不忘安慰她;“傻孩子,你哭什么,我只是病了而已,很快就会好的。”
他的语气轻轻地,好像在哄一个伤心的孩子。
她点了点头,艰难的扯出一抹笑,“嗯,您只是病了,会好起来的。”
他淡淡的笑了,“好孩子,我有没有告诉你,你很像我的一个女儿。但她在很小的时候就夭折了。她的眼睛和你的眼睛一样漂亮。”说完后,他竟然强烈的咳嗽起来。
她连忙上前给他顺顺气。她语气很平静,“嗯,大夫人都告诉我了。我和那逝去的小小姐很像。但托了小姐的洪福,我才能得到老爷您的垂爱。”
因为她全身上下最像小姐的地方就是她的眼睛,所以韩枢才不惜花精力求来叶神医为她医治眼睛。她也算幸运了,能得到他的如此疼爱。
韩枢对女儿有愧疚,当年女儿病重,他这个做父亲的居然还在官场上追名逐利、勾心斗角,以至于他连女儿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着。后来,他又有了女儿,他更加疼爱这个女儿,仿佛要把对死去的女儿所有的愧疚都补偿到这个女儿身上。
可终究二人是不一样的。
直到他在树林里捡到被抛弃的她,好像是命中注定一般,他死去的女儿好像又回来了。他忍不住的对她好,可终究是自欺欺人吧。
韩枢剧烈的又咳嗽了一番,好像要把心和肺都咳了出来,有气无力的说:“是我的报应吧。我早该死了。”
见愁制止他继续说下去,“您胡说,您一定会活下去的,您等我,我一定会找到只好您的方法。”
她信誓旦旦。
听到见愁要去蓬莱寻找紫芝的消息,韩枢的嫡长子韩言就十分反对。
韩言怒道:“你知道去蓬莱有多么凶险吗?去蓬莱是要有机缘的,岂是你想去就去的。”
见愁是个牛脾气,一旦决定了某件事九头牛都拉不回头。“我心意已决,公子不要再劝我。”
韩言真急了,死死地抓住她的手腕,双眼通红的瞪着她,仿佛要把她盯出一个洞。“就算你去了,你能保证就一定能把紫芝给带回来吗?你这是去送死!”
见愁虽有功夫在身,挣扎一下才挣脱他的桎栲。她不敢去看他的眼睛,“你该冷静些,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韩言一阵苦笑,“对,不是小孩子了,所以我就要去娶那个洛家小姐来巩固韩家的地位?我才不稀罕什么劳什子的嫡长子的地位,如果连自己的人生都控制不了,要这些虚无缥缈东西又有何用!”
她看着眼前的美少年,一时间不知该说出什么话来。
忽然,他一把将她拉到自己的胸前来,将她按到自己怀里,霸道而不许反抗。“你知道的,你一直都知道我的心思的。”他轻轻的说,仿佛是惨遭抛弃正在呜咽的小兽。
耳边传来他胸前的振明,还有他强有力的心跳。她一时间慌了神,忘记挣扎,但有很快的冷静下来。“你这只是依恋罢了。你忘了,你是主,我是仆,我们还相差了将近七岁,我们之间是跨不过去的鸿沟,是不会有结果的。”
他抱得更紧了,像是置气一般,“那又如何?”
可她永远是那么冷静,“相信我,那不是爱,该放手了。”
她永远都是这般,该笑她太过冷静,还是太傻好呢?
他终于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第二天,孟见愁走了,没有想任何道别。
韩言只能站在窗边,看着漫天大雨,目光悠远。
此去蓬莱凶险莫测,见愁和其他道友结伴而去。
听闻蓬莱、方丈、瀛洲是海外仙山,但都只是有缘人才能有幸进入仙山。要进入仙山,还必须得是三世修来的福分。
可兜兜转转,见愁几人已经在海上飘了好几天,就是没有找到传说中仙山的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