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向东不置可否。
林浅浅不由自主地多看了陆向东一眼，她怎么不知道陆向东有离开陆家的打算。
陆家荣在陆向东那里碰了个没趣，无处发泄的怒火，瞬间就转移到了林浅浅身上，“你别装无辜不出声，林浅浅，不要忘记你说过的话！”
“早睡早起身体棒？”林浅浅还没反应过来。
陆家荣笑容冷冽，“三个月……”
林浅浅身子一僵，这才想起自己曾经在陆家别墅见到陆家荣的时候，告诉他自己三个月之后自然会离开。
陆家荣皮笑肉不笑地道，“不过看上去，你似乎是打算违约了。”
“老爷说笑了，我们什么时候约过？”林浅浅一脸茫然，“我不喜欢老牛。”
“你！”陆家荣气得脸色发青。
他死死地盯着陆向东和林浅浅两个人，气息不稳。
好一会儿，陆家荣才突然用力猛吸了一口气，神色平静下来。
林浅浅警觉地盯着他。这种暴风雨前的宁静，比大风大雨显得更加恐怖。
陆向东不动声色地一把握住了陆家荣的手，“拿出来。”
“什么拿出来？”陆家荣神色一僵，伸直了脖子，又恢复了怒气冲冲的样子，抬高声音对陆向东吼道。
陆向东握着他的手加大了力道，微眯的眼睛让他的表情看上去更加冷冽，“把枪交出来。”
“胡说八道！哪里有枪！”陆家荣激动地晃着手，想要挣开陆向东的禁锢，刚一动，就觉得腰间一轻，藏在腰里的手枪就掉了下来，落在地上。
陆向东斜眼往下看去。
陆家荣脸色一变，语气也沉了下去，“老子就是要一枪蹦了这个女人，你能拿我怎么样，等我杀了这个狐狸精，再找你算账。”
陆向东根本不理会他说的什么，径直弯下身去捡那把枪。
陆家荣注意到他的动作，连忙沉着脸去抢。
两个人的动作都极快，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陆向东就抓到了枪口，而陆家荣则稳稳握住了枪柄。
“跟我比，你还嫩着。”陆家荣脸色露出了不合时宜的炫耀，他直起身来，陆向东紧紧地握着枪口，没有松开，只是用一种冷得骇人的眼神盯着陆家荣，声音阴沉，“放手。”
“你放！”陆家荣反击。
“放手。”陆向东敛眉。
陆家荣冷笑，“不放。”
“……”陆向东不再说话，干脆两手并用去抢陆家荣手里的枪。
林浅浅茫然地看着两人扭打在一起，张大了嘴。
陆向东算是陆家荣的独子，不管从哪一方面来说，他们之间应该不必这么水火不容。
林浅浅曾经以为陆向东只是不满陆家荣事事为他安排，替他决定，可看着在争执过程中，陆向东眼底难以掩饰的恨意，林浅浅忽然觉得，可能一切和自己想象中并不一样。
陆向东和陆家荣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
林浅浅只顾着思考着这个问题，全然没有注意到陆向东和陆家荣之间的争抢渐渐失控，甚至变了味，仿佛两头不甘示弱的野兽，彼此凶狠地撕咬，啃噬着对方。
不惜一切代价的想要捍卫自己的领土。
“砰……”
沉闷的枪响，将林浅浅从混乱的思绪中惊醒过来。
陆家荣握着枪，表情有些古怪，铺天盖地的怒意还没有从他脸上退却，却在惊愕中凝固起来，风一吹，就碎成了粉末。
在他对面，陆向东捂着胳膊，挺拔的背脊不知为何，竟然有些微微发颤。
鲜血，顺着他苍白色的指缝留了出来，啪嗒啪嗒地滴落在地上。
和刚才额头的血很快就混在了一起。
房间里，是死一般的沉寂。
林浅浅的手，顺着自己的裤管一点一点地往上摸去，摸到了自己的衣摆之后，犹如溺水之人找到了稻草一样，一把死死抓住，然后一点一点地收紧，瘦削的手背上面，三根粗大的青筋高高地冒了出来。
“少爷……”林浅浅的声音比刚才更加颤抖，她的嘴长得更大了，用尽了浑身的力气，才能让自己勉勉强强地吸了一丁点的空气进去，维持着自己的呼吸。
陆向东转过身，深黑色的眼眸正正撞上了林浅浅的。
他的眼眸依然黑沉不见底，不带有任何感情，甚至比平常任何时候都要寒冷。
林浅浅只看了一眼，就被冻得生生打了一个寒颤。
陆家荣粗喘着气，手里的枪，掉在了地上。
他踉跄着上前了半步，还没有碰到陆向东的手，就看见陆向东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林浅浅僵硬着看着他从自己身边走过。
陆家荣闭上了眼睛，伸出去的手，僵硬地停在了半空，再也抓不住陆向东，只能将张开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收了起来，握成了拳，放回了身侧。
“老爷。”林浅浅看着他的表情，忽然觉得这个看上去暴躁易怒专横果断的男人，有些可悲，也有些可怜。
陆家荣挥了挥手，睁开眼睛时，看见林浅浅还站在原地，他怒吼出声，“还不快跟着去！要是陆向东少了一根寒毛，我会让你连毛都不剩！”
林浅浅嘴角抽了抽，“是。”
一路上，都沾满了鲜血。
先前还是小指般粗细的血流，到了楼梯处，已经变成了一滴一滴的圆形。
林浅浅的心微微沉了下来。
是血止住了……还是流太多了？
握了握拳，林浅浅加快了脚步。
鲜血一路不停。
林浅浅在外面的路口看见了靠在车子旁的陆向东。
他左手捂着右手的胳膊，宽大的手掌缝，隐约能看见下面那骇人的鲜红。半歪着头，冷冷地盯着林浅浅朝他走来。
林浅浅被这样充满寒意的目光看得头皮发麻，“少爷？”
“林浅浅。”陆向东放下了自己捂着胳膊的手，受伤的胳膊像是没有力气支撑一样，“你爱我吗？”
林浅浅愣住了，饶是她认为自己反应过人，也没有办法在陆向东这么突然起来的问题下，找到合适的词。
陆向东的眉头因为强忍疼痛而死死地拧在一起，脸上到处都是血，明明是十分狼狈的样子，一双眼睛却格外明亮，刀子一样，割开了林浅浅身上的重重伪装，“还记得我们见面的第一天你说的什么吗？”
林浅浅心里涌起一阵又一阵的不安，但还是飞快地回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还有呢？”陆向东的嘴角扬了扬，又极快地放了下来，以至于他的笑容在林浅浅看来更像是一种错觉。
抿了抿唇，林浅浅迟疑地没有开口。
伤口传来的疼痛一阵比一阵让人难以忍受，陆向东倒吸了一口凉气，脸色更白了一些，他闭上了眼，又深吸了一口气，缓了缓，再慢吞吞地吐了出来，“我记得，你是因为爱我，才来到我身边的，对吧？你出卖林浅浅，在悬崖下割腕喂我血，都是因为爱我，对吧？”
陆向东很少说过这么长的话。
林浅浅咬了咬牙，点了点头，“是，少爷。”
“那么，为什么你看见我受了伤，却一点也不紧张？”陆向东忽然睁开了眼睛，犀利的目光，生生插在了林浅浅的心上。
因为……因为她更在意的是陆向东和陆家荣之间的关系。
因为，无论她再怎么否认，她的本能都在提醒着她，要时刻注意着陆向东和他身边人的一举一动。
因为，从一开始，她就对他说了谎。
林浅浅艰难地张大了嘴，某种不知名的情绪沉甸甸地压在了她的胸前，让她几乎难以忍受。
咬唇的动作失去了控制，力道一重，锋利的上牙狠狠咬破了下唇，带着铁锈味的鲜血刺激了味蕾，林浅浅一下子清醒过来。
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假装若无其事地上前去扶住了陆向东的胳膊，“少爷，我送你去找凌奉天。”
陆向东低头看着她搭在自己胳膊上的手，用自己没有受伤的手，轻缓却坚定地推开了她，在她惊讶的目光中，转身朝着车门走去，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少爷。”林浅浅从惊讶中回过神来，快步走到车门边，着急地拉住他，却在手掌心碰到一阵温热的湿黏后，惊觉自己抓到了陆向东受伤的胳膊，连忙慌乱地缩回了手。
陆向东一动不动地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甩开了车门，扬长而去。
林浅浅呆呆地看着那辆黑色的轿车在街道尽头缩成了一个黑黑的小点，隐约觉得，那辆车似乎是开在了自己的眼睛里，不然的话，为什么她的眼角会酸胀得如此难受。
眨了眨眼，林浅浅觉得自己眼睛似乎有了一些湿意。
一定是盯着车看得太久了。
林浅浅苦笑一声，沿着路，缓缓往回走去。
耳边火辣辣地疼着，那个烟灰缸朝着自己砸来的画面又出现在了林浅浅脑海。
一同出现在脑海中的，还有那双失控地将自己推开的手。
林浅浅身子一颤，茫然的眼神渐渐变得清明，她定定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粘了陆向东鲜血的手，拨通了凌奉天的电话。
“长夜漫漫，无心睡眠？”凌奉天带着笑意的声音，阳光一样，透过电话传了过来。
林浅浅抿紧了唇。
凌奉天等了一会儿，没有听见林浅浅的回答，他敏锐地意识到了什么不对劲，脸上的笑意一收，声音沉了下来，“发生什么事了？”
“少爷……受伤了。”林浅浅艰难地开口。
凌奉天慵懒的姿势一变，背脊一下子挺得笔直，“我在急诊室等你，你马上带着他过来。”
“他自己开车走了。”
“什么？”
“少爷没有让我跟过去，他胳膊受了伤，开车很危险，我想让你帮忙找找看。”林浅浅从来没有觉得这么短短一句话，需要自己用那么大的力气说出来。
凌奉天沉默片刻之后，沉声道，“我知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