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低沉的声音在宽敞的走廊里面回荡着，撞击到了墙壁上面，又反弹回来，然后消失在了沉重的雨声之中。
方缜神色微微变了，他深深地看向了曲绍安，咬着牙，走进了电梯里面，“算了，随你。”
曲绍安固执地仰着脖子，看也不去看方缜一眼。
只有身侧的拳头握得咯咯作响。
刚要迈步，身后又是“叮”的一声，电梯门在关上之后又迅速打开，方缜按着电梯的按钮，从电梯里面望向了曲绍安，“你要做什么，我管不了，但是我还是想要告诉你，别再刺激他了。他这段时间有多不容易，你根本就看不见。”
曲绍安的身子晃了晃。
他的脚步一怔，转过身来，神情模糊，“我的确不知道他有多不容易，但现在谁过得容易？大家都不好过。”
方缜张了张嘴，一时间找不到反驳的话来。
曲绍安没有等他的回答，他迈开了脚步，轻车熟路地朝着陆向东的办公室走去。
和方缜小心翼翼生怕打扰到陆向东的态度不同，曲绍安径直是一脚毫不客气地将办公室的大门踹开，任由门撞在墙壁上面的时候，发出了巨大的撞击声，回响在办公室里面。
这么大的动静，陆向东不可能还不知道。
他停下了手中的笔，抬起头来，看了曲绍安一眼，没有丝毫意外的情绪。他没有动怒，只是又低下头去。
曲绍安径直走了过去，将他手里的笔直接扯了过来，放在一边，面色不善地紧盯着他，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
陆向东显然是对他这样的行为已经习惯了。
林浅浅走后，曲绍安每天都会来闹上一阵，陆向东先前还叫人将曲绍安从公司扔了出去，到了后来，干脆理也不理会他。
曲绍安见陆向东还是没有开口的打算，干脆将他面前的资料也给抱了起来，扔到了另一边，两手撑在办公桌上，开门见山地就质问道，“你究竟还要在这里呆多久？”
“明天。”陆向东冷冷地道，一点也不因为曲绍安将自己的文件扔走而生气，就像是根本没有把他放在眼里一样。
曲绍安的手死死地按在桌上，将陆向东桌上面的文件都捏变了形，“我不是问你什么时候走，我是在问你什么时候去找她！”
陆向东轻描淡写地抬高了眉头，“她？”
“够了，别装了，你不会不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曲绍安忍不住低吼出来，脖子上面的青筋高高地鼓了起来，血管突突直跳着，“陆向东，你要把林浅浅放到什么时候，那个鬼地方，她一个人，又没有人照顾，生活有多艰难你难道想象不到吗！”
陆向东抿紧了唇，重重地往身后的椅背躺去，两手交叉放在桌上，面色讥讽地看着曲绍安，“那又如何？”
“那你就应该……应该……”曲绍安倒是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陆向东的态度虽然并不强硬，却格外的疏离，和以前的他孑然不同。咬了咬牙，曲绍安恨恨地道，“你应该去看她，把她带回来。”
陆向东静静地听着，忽然笑了出来。
笑容有些冷淡，“曲绍安，你还没有弄清楚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吧，你以为，只要我去了，就能让她乖乖回来？你以为，问题是出在我这里？是我不肯去见她？”
曲绍安皱眉，手稍微放松了一些，略带诧异地看着陆向东嘴角的笑容，心里莫名地咯噔了一下，收回了手，曲绍安直起了身子，想让自己在陆向东的面前显得更加高大一些，“难道不是吗？”
“哈——”陆向东长出了一口气，喉咙里面发出了古怪的笑意，“你不会不知道，她为什么要离开吧，曲绍安，是她要走，不是我逼她走。我杀了她的孩子，她恨我，自然就走了，就这样，你还认为我去了，她就会跟我回来吗？”
曲绍安的眉头凑到了一起，喉结上下急剧地滚动着，“那是你从来就没有想过要道歉，你要是跟她道歉的话，她——”
“不认输也要有个限度。”陆向东冷漠地打断了曲绍安还没有说出口的话，“我不会去找她，你放弃吧。这段时间你天天跑我这里来闹事，我看在过去的交情上面，没有跟你计较，但这并代表我会一直容忍你。从今天起，我不希望你还继续出现在我办公室里面。”
曲绍安愤怒地看着他，粗喘了几口气，最终骨子里面的傲气还是没有能够忍住，他伸出手来，毫无预兆地就将陆向东面前那些厚厚的文件全部挥到了地上，乱七八糟地洒落了一地，气息不稳地低喝道，“你去找她道歉啊，你这样任由她走算什么，做错事情就要承担，你以前不是常常这样说吗，你看看你现在都变成什么样子了，冥顽不灵，冷漠无情，你还像是一个人吗！”
陆向东看着被曲绍安扔在地上的文件，脸色沉了下来。
在桌上交叉握着的手也因为用上了力气的缘故，白色的骨节从皮肤下面突兀地冒了出来。
雨下得更大了，狂躁地砸在厚厚的落地窗上，就像是恨不得要从外面钻进来一样。
陆向东深吸了一口气，眼神冷冽，“我的事情，不用你来管。现在这种状态，对我，对她，都是最好不过。”
“好你妈！”曲绍安气得连脏话都冒了出来，桌子上面还有没被扔下去的文件，看着都觉得碍眼，曲绍安想也不想地干脆将桌子上面的东西全扔得干干净净的，才怒气冲冲地瞪着陆向东，“我要是你，我早就去找她了。”
“那你就去啊。”陆向东的声音，冷不丁地响了起来。
曲绍安一怔，看向陆向东的眼神更加暴躁了，蓝色的眼眸里面，隐约有红色的血迹在跳动着，内心的愤怒根本压都压不住，“陆向东，这是个男人应该说的话吗？我去找她？哈，你明明知道她爱的人是你，你叫我去找她？你把浅浅当成什么了！”
陆向东冷漠的表情，在听见曲绍安那句“她爱的人是你”的时候，出现了些许的波澜，不过很快又归于的平静。
“你早就想这样做了，不是吗？”陆向东犀利地说道，看着曲绍安的眼神冷到了极点。
他脸上看不出来丝毫愤怒的神色，可就是那样平静却冷漠的眼神，一下子就直直地戳破了曲绍安竭力伪装起来的平静。
但陆向东似乎并没有放过他的打算，他继续说到，“你不是一直很喜欢她吗，她走的时候，你恐怕都想要跟过去了吧。你只是不愿意落得一个趁虚而入的名声，才一直按捺住自己，一直来怂恿我，去找她。只有我去了，你才能够名正言顺地跟着一起去，出现在她身边，安慰她。曲绍安，我没有你那么多无聊的时间，去在一个女人身上浪费。你早就该去了，而不是每天来我这里，变着花样让我去找她。”
曲绍安的脸色因为陆向东的这番话难看到了极点。
浪费？
花时间在林浅浅的身上，是一种浪费？
曲绍安差点没有能够忍住自己的脾气，冲上去狠狠给陆向东一拳。两排洁白的牙齿磨得咯咯作响，太阳穴激烈地跳动着，就连声音都显得那么沙哑而艰涩，“陆向东，你……你还爱她吗？”
“爱？”陆向东意味深长地看了看曲绍安，脸上的笑容玩味而深邃，“那是什么东西？”
陆向东的态度，让曲绍安整个人都抑制不住地因为怒意而颤抖起来。他恨不得立刻将这个男人按住用力地打上一顿，可那有什么用呢。他这样做了，也不会改变什么。
用力地深吸了一口气，再慢慢地重重吐了出来，曲绍安摇了摇头，“就当是我看错你了，我本来以为，你这个人，虽然冷漠了一点，自私了一点，可对她是不一样的，我才会将浅浅交给你。但我没想到，是我对你期望过高了。陆向东，好，我以后不会再来找你了，你不去，我去！你根本就没把浅浅放在心上过，你的人生规划中，从来没有感情这种东西。你就抱着你的那些冷漠孤独终老吧！”
陆向东的嘴角动了动，似乎是想要说什么，可最后还是死死地紧抿在了一起，好看的唇线，僵硬地连成了一条遥远的直线。
孤独终老？
陆向东揉了揉自己紧皱的眉心，闭上了眼睛。
屋子里面安静得可怕。
只有大雨，不断地砸在玻璃窗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曲绍安已经离开了。
地上横七竖八散落一堆的资料还在提醒着房间里面留下来的人，到底发生过什么。
一切都还在，但是一切都乱了秩序。
陆向东坐在椅子里，耳边是淅沥沥的雨声，眼前是白纸黑字的文件。有好一会儿，陆向东都似乎是被抽空了灵魂一样，动弹不得僵硬地维持着曲绍安离开时候的姿势，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不知道过了有多久，他才像是回过神来一般，从椅子上面站了起来，蹲下身，弯腰在桌旁，将曲绍安扔下去的那些文件一本一本地捡了起来，抱在胳膊弯里。
换了别的事情，陆向东恐怕早就将曲绍安扔出去了。
但偏偏是她。
偏偏是关于她。
陆向东就像是一下子失去了理直气壮的立场一样，别人说什么，他所有的反驳都是自作自受，都是强自辩解。
一只修长的手，搭在了陆向东的胳膊上，随之而来的，是一个温润好听的声音，“陆少爷，我来收拾吧，你先吃点东西，我给你买了点夜宵。”
陆向东顺着那只手往上看去，正好看见了方缜一脸担忧的样子。
桌上，一杯咖啡，还有一份夜宵安安静静地摆在那里。
陆向东摇了摇头，淡淡地道，“不用了，收拾残局这种事情，我已经习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