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向东的脸上，带着小小的担忧与忐忑，踟蹰地望着林浅浅。
林浅浅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他，只觉得头昏脑胀的，可意识还是格外清晰地支配着她伸出手去，小心翼翼地抱住了陆向东。
指尖温热的触感前所未有的真实。
林浅浅加大了自己的力气。
眼前一阵阵地晕眩，整个人都像是被抛在了半空中，漫漫无目的地漂浮着。她从来没有想过，事情会是这样的。她只记得陆向东的意气风发，果断从容，记得他的决然冷漠，孤傲强硬，却怎么也没有想到，还有这样隐忍不言的陆向东。
她终究是将他想得太过强大了。
那样忐忑的话，那样小心翼翼的神情，怎么会出现在陆向东的身上了？
明明他是那个霸道不已，桀骜不已，也狂妄不已的人，明明他为了他一时痛快，就可以用尽手段将她禁锢在他的身边，不高兴的时候就对她冷言冷语，心情好了，又会扔几颗糖给她，看她手舞足蹈的傻样。他从来是无所顾忌的，只要他想要的，他就会想方设法地得到。
哪怕最后握在手中的时候，东西早就碎了，扎手了，他也不会放手。
可是……这样的陆向东，已经不见了。
剥去了那层坚毅的外壳，站在林浅浅面前的，是迟疑的，是徘徊的陆向东。
“陆向东……”林浅浅的嗓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沙哑，她哽咽着，艰难地呼唤着陆向东的名字。声音沙哑而疲惫，在安静的屋子里面，像是一根尖利的针一样，扎得人生疼。
也许是从她背叛他的那一刻起，他就变了。
就老了。
虽然外边还是那样俊朗帅气，可他的五官因为削瘦而更加锋利了，笑的时候，眼里也没有了从前那样光是看一眼就是不由自主深陷的光芒。就连那些强势和霸道，都显得力不从心起来。
是她，都是她的错。
是她一直忽略了，陆向东的感受。人都是肉做的，再是坚硬，也都是强撑罢了。
因为做错了一件事，而害怕自己离开的他。
怀着愧疚，小心翼翼守护着她的他。
在自己设计离开之后，顶着伤病前来看望自己过得好不好，却死要面子，说只是来拿回项链的他。在陆筱西家楼下，站了一夜的他。明知道自己要得到他公司的资料，但还是笑着纵容着自己的他。将自己的命都交到了她手上的他。一直在等着自己发现他其实守在她身边的他。
最后还是被她因为一个误会而告上法院的他。
前来监狱探望自己，最终还是将她保释出来的他。
在自己睡着后，偷偷溜进房间，坐在她床畔偷看她的他。
不管什么时候，都没有离开过的他。
那样的他，明明是柔软的，是敏感的，偏偏又顶了一副无坚不摧的面具，以至于林浅浅从来就没有意识到，这样的他，是会累的，是会痛的。
她以为忐忑不安的人只有自己，以为自己在承受陆向东的报复，以为自己终于是为陆筱西报了仇，她觉得自己对不起很多人，但是都一直没有想过陆向东。甚至她从来没有认认真真地在他面前，说过一句我爱你。
就是这样的她，还在不断地索求着陆向东的爱。
林浅浅忍不住哭了出来。她曾经以为自己是最爱陆向东的那个人，比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要爱，但其实她一直都是在索取，从来没有付出。她根本不懂爱。
她只懂自私。
林浅浅哭得更大声了，她哭他们浪费过的时间，哭他们之间连绵不绝的误会，哭她自卑作祟的爱情，也哭他隐忍痛苦的付出。
陆向东僵硬地抱着林浅浅，看上去竟然有些笨拙的样子。
他很少看见林浅浅在他面前哭得这样没有顾忌，似乎她要将她身体里面积蓄的眼泪一次性全都灌进他的心里一样。
陆向东手足无措地看着林浅浅，仿佛一个十几岁的白衣少年，不知道应该如何去安抚林浅浅，只能木讷地重复说道，“别哭了，你别哭了。”
“陆向东……”林浅浅攥紧了陆向东的衣角，咽了咽嘴里的唾沫，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不再那么沙哑，但似乎并没有什么效果，她只好吸了吸鼻子，怔怔地道，“我……我是不是从来没有告诉过你，我……爱你……”
陆向东轻拍着林浅浅后背的手停了下来，拥着她的上半身，也变得僵硬起来。
林浅浅咬紧了牙关，抬起头来，静静地看着陆向东，认真地道，“我爱你。”
她的额头，轻轻地抵着陆向东的额头，迫使他和自己对视着。
这样的距离，让她轻而易举地就看见了当她说出那句话的时候，陆向东瞬间就变得通红的眼睛。
林浅浅的眼泪，掉得更多了。原来他要的，不是什么补偿，不是她那些自以为忍辱负重陪在他身边，任他打骂，任他发泄的懦弱。
他要的，从头到尾，都只是那么简单的一个字而已。
爱。
陆向东像是为了掩饰自己的情绪一样，飞快地抬起头来，闭上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气。长长的睫毛，在眼睛上面轻轻地颤动着，像是两只好不容易等到了春回大地的蝴蝶，扑扇着翅膀。
好一会儿，陆向东才平静下了自己的情绪，他抱紧了林浅浅，重新睁开眼睛来，低头深深地望着林浅浅，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是真的吗？”
他的嘴唇微微颤抖着，脸色也是前所未有的严肃和认真。
林浅浅用力地点了点头，忍着呜咽，缓缓靠了过去，仔仔细细地亲吻着他的眉心，他的鼻尖，还有他的薄唇。咸咸的味道，不知道是不是她的眼泪流了下来。
嘴唇上面柔软而湿润地触感，让陆向东半晌没有反应过来，只是讷讷地看着林浅浅。
直到确定了唇上的亲吻，不是幻梦，陆向东才收紧了胳膊。
林浅浅被他勒住了胸骨，胸腔里面隐隐作痛着，但是却没有推开他。能这样被他捏碎在他的怀里，其实也不是什么坏事。
甚至让人觉得，这个时候，就算是死在了他的怀里，也没有关系。
时间并没有让陆向东苍老，反而给了他一种内敛沉稳的成熟感。
林浅浅其实从来没有看见过陆向东年轻时候的样子，那种应该穿着短袖在球场上挥汗如雨的场景，每每将它和陆向东联系在一起的时候，都忍不住发笑。
虽然背对着光，但陆向东的五官还是清楚地印在了林浅浅的眼底。
陆向东看着她的样子，忽然笑了出来。
他一笑，眉梢间原本不自觉流露出来的疏离都消失不见，宛如冰雪消融，春回大地。林浅浅的三魂六魄顿时飞了一大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