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吸了一口气，林浅浅强迫自己更加冷静。
在她的印象中，她和陆向东之间的关系，其实已经好转了。虽然在从陆筱西那里得知四年前那件事情的真相，是陆向东设下的一个陷阱的时候，她和陆向东之间是几乎闹翻了的，但是后来，在陆向东救下自己之后，凌奉天告诉自己的那番话里，她已经想过，要和陆向东在一起好好生活了。
至少，在她生日的时候，都还是这样固执的认为的。
然而，就在那夜，陆向东得知公司资料泄密的事情，他临走之前，望向她的眼神，忽然多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冷漠。
那个时候，林浅浅忽然就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路人一样，出现在陆向东的面前。他再不会对她笑，再不会对她露出那种无可奈何又霸道到让人恨得牙痒痒的神情。也不会逼着她躺在空荡荡的窗台上，一脸认真地说，这样就可以一边看着她，一边看着她身后的月亮了。
林浅浅的身子一颤。
对，事情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出现了转折。
那天过后，他们就像是坐上了一辆失控的列车，怎么都没有办法回头了。
但是林浅浅比谁都要清楚，那天晚上泄露资料的人，绝对不是她。
然而，以陆向东的缜密看来，这份资料，恐怕从他们公司成立到现在，也只有自己“偷”到过。那么，为什么它会在自己得到之后不久就泄密了？
林浅浅皱紧了眉。她一头倒在了床上，翻出了柜子里面那个曾经装了资料的U盘。资料她已经篡改过了，总体说来，现在这份资料，根本就对陆向东产生不了丝毫的威胁。只是……林浅浅望着手里那个再平淡不过的Ｕ盘，蓦然睁大了眼。
她将Ｕ盘插进了电脑，看着电脑屏幕上那些密密麻麻的数据，右手微微颤抖起来。
是了，一定是这样！
林浅浅脑海中蓦然闪过了一个骇人的念头，她几乎要从床上跳了起来。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毫无波澜的声音，在她的耳边，没有丝毫预兆地响起，“怎么突然在看这个东西？”
古板的声音，带着一种机械特有的冷厉，割破了林浅浅的耳膜。她骤然转过头去，果然看见了曲绍安顶着一张没有表情的脸，微微俯着身子，在自己旁边，看着电脑上那些密密麻麻的数据。
“啊……”林浅浅轻呼出声，整个人都是下意识地往后一缩，企图和曲绍安保持着安全的距离。
曲绍安古怪地看着她的反应，难得多问了一句，“吓到了？”
林浅浅没有回答，她勉强稳定下自己的心神，盘腿坐到了床上，不动声色地将电脑屏幕挡在了身后。
曲绍安低头看着她，平静地开口，“这份资料，应该就是你从陆向东办公室得到的那份了吧，你不用这么激动，我对陆向东，现在还不感兴趣，这份资料对我来说，也没有丝毫意义。”
林浅浅的脸色，在明亮的阳光下，散发出墙壁一样惨白的颜色。她还是没有丝毫移开自己的身子，只是用自己的视线，将曲绍安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她发现，她自己以前看人，全是看走了眼。
“你在怀疑我？”曲绍安倒是十分直接，他若无其事地将目光从林浅浅身后的电脑上移开，落向了窗外明朗的天空里。从他的角度望出去，刚好可以看见漫天飞舞着的大雪在日光下跳动着，然后融化成了水滴，掉落下来。
一边出太阳，一边下雪的天气，他倒是第一次看见。
林浅浅没有动，还是紧紧地将曲绍安固定在自己的视线里面，她沉默了一下，沉声开口，“这份资料，你早就看过了吧。”
曲绍安挑起了眉，雕塑般冷漠的脸上，总算是有了一丝表情，他转过头来，重新望向了林浅浅，静静地道，“没有。”
“放屁！”林浅浅控制不住地骂了脏话。
曲绍安皱起了眉。
林浅浅显然也没有料到自己会这么冲动地骂出这两个字来。她拧紧了眉，啪地一下关掉了电脑，将Ｕ盘抽了出来，握在了手中，跳下了床，大步朝着洗手间走去。
曲绍安站直了身子，望着她“嘭”的一声关上的浴室门，眯起了眼。
关上门之后，林浅浅长出了一口气。她趴到了水池边，拎开了水龙头，放了水，浇在脸上。冬天里的水，比任何时候都要寒冷。刺骨的寒意，让林浅浅混沌的大脑清醒不少。
她用水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还觉得不够，干脆将头伸了过去，将水流量开到了最大，任由那些冰冷的水，淋湿了她的头，然后顺着她的脖子，滑进了她的后背，前胸，激起一阵冷似一阵的战栗。
哗啦啦的水声充斥着逼仄的房间，撞击在墙壁上，反弹回来，再重新撞了过去。原本细微的声音，就这样逐渐放大起来。
混沌的大脑，分不清自己现在到底在想些什么，唯一能够让林浅浅清楚意识到的是，一定是有一件自己不知道，陆向东不知道，方缜不知道，陆筱西也不知道的是去哪个，在将他们推向一个深不见底的地狱。
而地狱上头，是曲绍安没有丝毫表情的脸。
镜子里面的女人，整洁的长发已经被淋得湿哒哒的，乱七八糟地粘在脸上，颈上，也许是因为太过寒冷的缘故，她的脸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白，像极了小时候看见的那种快要被拆迁的墙壁。
阴暗，晦沉。
呆呆地望着镜子里面的女人，林浅浅也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直到听见外面曲绍安前所未有严肃的声音，在门外沉闷地响起，“林浅浅，你再不出来，就永远不必再出来了。”
简短的一句话，让林浅浅从深渊底部又重新爬了起来。
她失神的眼里，渐渐多了一些清晰的焦点。
林浅浅迅速地扯过一旁干燥的毛巾，胡乱地擦着自己的头发。
“我出来了。”林浅浅这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冷静得可怕，像是夏日的暴风雨来临前，那安静得没有丝毫声音的天空。快步走到了门边，林浅浅伸手握住了木制的门把，有点凉，却没能将门打开。
她连门把都握不紧。
林浅浅眯起了眼，她皱紧了眉，试图打开门，然而浑身的力气，从她见到孙静香的时候开始，都在一点一点地消退。林浅浅咬紧了唇，剧烈的疼痛，让她总算是又重新找到了自己的力量，她颤抖着打开了门，走了出去。
曲绍安站在门外，冷冷地看着她。
林浅浅身上的衣服已经湿了，长而浓密的秀发现在全是水，虽然用毛巾草草擦拭过，可还是不停有冰凉的水在顺着她的长发往下流去。林浅浅的身子，因为寒冷，而控制不住地瑟瑟发抖着，嘴唇铁青一片，看起来，是被冻坏了。
曲绍安脸上的冷漠渐渐变成了一种愤怒。他忽然猛地大步上前，抓住了林浅浅细瘦的胳膊，用力一拖，径直将她拽到了床上，恶狠狠地按住了她，不让她有丝毫反抗的机会，“你知不知，你在做些什么？”
林浅浅的睫毛颤动了一下，眼里的光，在急速地明亮过后，陷入了更深更久的暗。
“曲绍安，你为什么要救我？”林浅浅的声音紧得厉害，刚才在洗手间里还没有察觉，现在出来了，被风吹着，才发现自己其实十分寒冷。
曲绍安按着林浅浅肩膀的手有些许的僵硬。
林浅浅径直说了下去，“我一直很好奇，为什么那份资料会泄露出去，全世界，流露在外的资料，只有我手上才有，但我绝对没有泄露，我比谁都清楚。所以我刚才就在想，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想了半天，最后只能找到唯一有可能出错的地方。”
林浅浅的手，放进了包里，将刚才已经被水淋湿的Ｕ盘拿了出来，握在掌心里，在曲绍安面前缓缓摊开。
曲绍安的瞳孔急促地收缩了一下。
林浅浅没有错过他眼里这么一闪即逝的反应，她抿紧了唇，“看来，你并不打算否认了，这个Ｕ盘，存在着什么问题，对吧？虽然我并不清楚到底是什么，但只有它，才是我预料之外的东西。”
曲绍安看了看她手中那枚黑色的Ｕ盘，松开了她，坐在了床边，低头盯着林浅浅半晌，沉声开口，“是病毒，Ｕ盘里面装了一个病毒软件，你得到资料之后，必定会先看上一眼，而只要这个Ｕ盘插在电脑上，里面的程序就会自动将它拷贝的资料发送到别人的邮箱里。”
林浅浅点了点头，将Ｕ盘收了起来。
“果然是它的问题。”林浅浅叹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她现在的心里，一点也没有因为这个问题的解开而高兴，反而显得阴沉沉的，似乎她是极度不愿意去到事情的背后，看看真相到底是什么。
只是，很多事情，根本就是身不由己。
林浅浅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既然你也承认了，这个Ｕ盘有问题，那么，可不可以再告诉我，你怎么知道的？我一直很好奇，我去陆筱西家里的那一天，在回来的路上，怎么刚好就碰见了那几个小混混，怎么刚好就被你吓走，怎么刚好，他们就掉下了Ｕ盘，然后被我捡到。难道现在混道上的人都要随身带个Ｕ盘显示自己并没有和时代脱节？”
曲绍安没有说话，浓黑的眉头，恶狠狠地撞在了一起。
他看上去已经没有了之前的那种从容，镇定，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不停地困扰着他。
林浅浅不禁皱起了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