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思道长内修上乘道法“太初心经”,外修“太乙玄门剑法”已达化境,可谓当今世上已是罕逢敌手。
但人算不如天算,竟遇到净海这般佛法大成之人。
是故,一旦双方动起真格,届时必定山崩地裂,风卷残云,一发不可收拾。
无思道长为顾全大局,思来想去,只能低声下气去请求净海,换地再战。
净海知其本意,必是担忧双方相斗中误伤其徒弟,当即淡淡一笑,道:“真人欲换何处?”
无思道长神情凝重,举目望西,一指云霄。
净海一口答应,道:“好!天上再战!”
说罢,二人同时纵身一跃,“嗖”的一声,空响震耳,两道身影便如流星般突破天际,留下遍地尘埃。
之后,二人浮于高空,云霄广阔,心也随之放宽,终于得以放手一搏。
而高手过招,比的乃是内功。
净海乃是佛窟寺达摩堂座,武功招式必然造诣精深,其修习佛门“易筋经”,又是一种高深莫测的内功心法。
无思道长自然深知这一点,当即不作保留,一开始便使杀手锏。
他登时双拳紧攥,心神一凝,将体内真气运至“太初心经”第七重。
忽见其周身白色腾腾,气达数丈,犹如惊涛巨浪,连绵不绝,比起净海“护体金佛”,只有过之而无不及。
净海见其势已惊为天人,不由暗暗惊叹:“世间有道如此,今日死亦无憾!”
霎时,二人身形一闪,拳脚相向,快如疾风。只听得“砰砰”、“咚咚”之声不绝,尽是拳脚打斗之声,但双方人影却极难捕捉。
二人每每交锋,便如两道闪电撞击,迸出夺目光芒。空中亦不时传出“轰轰”震响,宛如闷雷。
霎那间,一金一白,两束光芒千里迢迢,相战于金陵城上空。金、白二光,你来我往,斗得天昏地暗,响彻云霄。
谁知这天人交战被那金陵城中,两名更夫瞧了去。寻常百姓哪里见得如此阵仗?
顿时,两名更夫皆吓得锣、梆掉地,双腿瘫软。即刻拜伏在地,口中念念有词:“二位神仙爷爷息怒!二位神仙爷爷息怒!”
拜完之后,方再抬头寻去。万里夜空,已是空无一人,当下二人不禁啧啧称奇。
……
“太初心经”固然是道家至高心法,但无思道长毕竟年事已高,欲发挥十成功力,已然心有余而力不足。而净海乃是风华正茂,又习得佛门无上内功“易筋经”。
故双方相斗数百回合后,净海已然稍占上风。
登时,净海双手合十,闭目凝气。一时间,双掌叠影重重,金光大放,照明夜空。
无思道长见状,不禁冷汗淋漓,脱口惊呼道:“金刚般若掌!”
“金刚般若掌”乃是佛门七十二绝技之一。而施展“金刚般若掌”需耗损大量内力,如修炼内功未深,定然无法支撑如此绝学。但净海身怀佛门神功“易筋经”,故其内力之深厚,已达匪夷所思之境地。
无思道长话音刚落,净海已如一道金光闪电般扑来,双掌齐出,伴着震耳雷声迸进。
时间短促,无思道长不及躲避,只能以掌接掌。
但净海掌心尚未触及其身,已变作佛陀巨掌,以开山裂地之劲袭来。
无思道长勉力双掌相抵,但其掌力不及,以致接连退步,若非有“太初心经”之护体真气,恐怕早已被当场击毙。
饶是如此,亦是被净海掌劲所震伤,胸腔震鸣,嘴角不断渗出殷红血水。
“奔流倒海!”净海大喝一声,再使金刚神力,双掌一曲一伸,以雷轰电挚之势,再向无思道长挥去!
无思道长面无血色,但目光如刀,眼见处于下风,当即双掌一合,催生万道真气,急道:“气聚三清,混融归一!”
瞬息之间,万气融生三道“白蟒”真气,围其周身飞速旋转,“嗤嗤”作响。
忽得整个身躯凌空穿梭,同时双掌运气挥出。
之后,四掌相抵,“轰”的一声,震耳欲聋,空气震荡不已,万里夜空,顿时云消雾散。随后,迸发出一阵刺目光芒,犹如旭日新生一般。
刹那间,净海只觉一道真气透体生寒,周身金光逐渐黯淡,自口中渗出密密血沫。
而无思道长亦是被一股浑厚外力涌遍全身,体内血气翻涌,喷出一口血雾。
二人同时身受重伤,体内再无多余的真气支撑身躯悬空,故接连从半空坠落,掉入荒山野地之中。
片刻后,二人再度站起,相视一笑,不似仇人,倒似一对至友。均相互钦佩不已,皆想:若是今日死在对方手中,倒也无遗憾可言。
霎时,无思道长强忍自身伤势,方又踏出一步,催出最后一丝真气,准备使招。
岂料净海倏地转身,道:“阿弥陀佛!善恶报应,祸福相承,身自当之,无谁代者。无思真人,须得信守承诺,教好徒儿。贫僧,告退。”
说罢,周身金光散去,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无思道长本已有赴死之志,准备用尽最后一丝真气与净海同归于尽。
但眼见如此情形,不禁黯然自语,道:“净海和尚,佛法与心境已然超俗,老朽自愧不如,算是输得心服口服。咳……”接连轻咳,喉中尽是血腥之味。
……
东方微白,天色渐亮。
元卿虽双手齐断,但其神志逐渐恢复。他昨夜受了莫大苦难,身心亦是疲惫不堪。
只得缓缓睁眼,忽觉自己正伏于他人之背。
而背他之人正缓步行进,一步踏出,周围景象便低了几分,似是在爬石阶。
元卿默不作声,怔怔望着一侧景象逐渐倒退,始终不敢相信自己还活着。但山中空气,皆呼入口鼻之中,顿感清新,这是千真万确之感受。
元卿回神,又觉这周遭景象十分熟悉,分明是回玄清观之山路。
而身前之人,背影愈加熟悉,可不正是无思道长。
然而,无思道长每迈一层石阶,元卿隔着衣衫都能感受其整个身躯都在微颤,似是耗尽毕生气力一般。
元卿隐隐觉得不对劲,寻思道:“师父一向硬朗,此刻怎会如此骨弱无力?”
想罢,便欲下背,道:“师父,放我下去,我自己走。”
无思道长闻声止步,道:“噢,卿儿醒了?”躬背将其放下,又道:“卿儿,你双手切莫使力,方才我已替你接过骨了。”
无思道长为其接骨只为缓其一时骨痛,而其肌肉、筋脉尽损,只能再图后计。
元卿低头一瞧,果真双腕已齐直,不似昨夜般扭曲,但其仍肿胀疼痛。想起昨夜种种情形,恍如噩梦,不由心底一阵悲愤。
无思道长见其失神,便催促道:“走罢,回道观。”话音虚弱无力。
“嗯”的一声,元卿回神抬头望去,却见无思道长衣襟处满是血迹,不由“啊”的一声惊呼,“师父,你受伤了?!”
无思道长面容枯槁,不似往日风采,但仍云淡风轻,回道:“不妨,暂无大碍。”
元卿急道:“莫不是那恶僧伤了你?”
无思道长沉思片刻,低声道:“哪是什么恶僧?乃是栖霞山佛窟寺达摩堂座,实乃正道人士。我与之切磋了一番而已。”
元卿闻言,忽想起昨夜被那恶僧不分清红皂地就是一阵追杀。他与那恶僧既素不相识,又无冤无仇,故直至杖断双手后,也不知所谓何事招致杀身大仇。
想至此处,他心中已将那恶僧骂了不下百遍。
而师父竟还替他说话,当即心中不悦,大声道:“恶僧乃是正道!而我乃是妖!那师父何苦还来救我?!让正道降妖伏魔岂非更好?!”
说罢,站在原地,眼泪直打转,无论如何也是不走了。心道:“反正我确是妖,即使回去,师叔、师妹、师兄们也不待见,指不定哪天便会如恶僧那般一疯,以匡扶正道之名,将我莫名诛杀。”料想至此,愈加心酸,双眼微红。
无思道长明知其说的乃是气话,但也无可奈可,只能摇头轻叹,回头继续迈步缓行,望其能自己想通。
可无思道长方迈出一步,只听得身后传来一声凄楚的叫唤:“师父!”
无思道长止步,怔了一会儿。终是不忍,方又回头去瞧。
而此刻,元卿不禁一阵哽咽,因其心中早已将无思道长当作了爷爷般的至亲之人。而眼下连平日里待他最好的师父都要离他而去!这让他如何不伤心?
当即大声呜咽道:“天下人皆把我当妖,我只要你把我当人!”语气中尽是伤心酸苦,不禁声泪俱下。
听得这一句,无思道长顿感双眼倏热,心道:“只怕除我之外,卿儿再无他人怜惜。余生何长……而这份孤独,又岂是谁人所能承受的起?”念想至此,几乎落泪。
此刻,元卿本以为师徒情份,就要到此为止了……
但转眼忽见无思道长勉力抬起手来,轻抚元卿头顶,缓缓叹道:“人也好,妖也罢,你终是我的徒儿,记得这点,就够了。”元卿闻言,破涕一笑,急扑入师父怀中。
此时,山间烟雾轻笼,微有寒意。然而一束日光洒落,笼罩师徒二人,顿时二人皆感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