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人曾见过恶兽舞剑？当若今日场景。
乌啼剑在恶兽手中宛若一弯残月，细如钩。巨大的身体辗转腾挪，竟然非一般的灵活。几乎看不清剑，只能看到残影变化，行云流水，不再是先前聂东方一般挥不破剑意，而是招招精准，将姬无雪的剑意一一破除。
时而踅身抽刺，时而踏剑风而上，时而抖动剑尖回旋，时而旋转腕部，突兀改变剑的方向，狠厉刺出。十分迅疾灵动。
姬无雪看着那再熟悉不过的剑招，觉得十分讽刺——不愧是那个人的徒弟，只靠剑招就能破法。他使的正是玄机八式前四式——燕回、马踏、点水、雀舞。
周身再未沾上一片雪，一点冰。
密林看的眼花缭乱，直入了迷。她有种感觉，那家伙是在炫技，还是那么幼稚。她没有纠结自己为什么会觉得堂堂上古凶兽穷奇还是那么幼稚。她沉浸在那些剑招中不可自拔，她想，发明这剑招的家伙一定很厉害。
姬无雪逐渐被动。一开始还能应对，渐渐的，它竟能在她动作的同时挥剑斩破，甚至抢在她的前面，一剑一剑向她袭来，锐不可当，毫无章法可言。
姬无雪疲于格挡，不断退却。
直至溃不成军。
穷奇逼近，一剑劈下，姬无雪虚闪，剑劈空了，它却没有停，稳住落势，一剑上挑，动作十分连贯。姬无雪的身前被划出一道长而浅的口子——穷奇生生改变剑的方向，力道不够。
姬无雪的闪避动作一滞。
这时穷奇只要再补上一剑，姬无雪必死无疑。它似乎顿了一瞬，转身背对姬无雪，单手将剑向身后的姬无雪刺去。
密林忽然想起了什么，呼喊道：“不要——！”除了她以外，还有一道声音。
剑没了进去。
穷奇将剑抽出，口吐人言，“你退步了。”
青萍垂眸，眼里涌起复杂的情绪，她的表情终于变了，好看的五官皱在一起，像是难以承受这伤痛，又像是在哭，像是一个磕破了膝盖的小孩子，那么委屈。
在他不在的日子里，她明明已经领悟到了第四层。
她的视线逐渐模糊，不知是因为眼里噙满了泪水，还是因为逐渐失去意识。
没想到最后听到的话，竟然是，你退步了。
真是……讨厌啊……
那声凄厉的乌啼，像极了哀歌。
曲终人散。
……
穷奇松了口气。
幸好不用再吃那火了，它的肚子里边其实被烧得很痛。
它落到了地上，地面都为之震动。随后它身上的骨骼血肉开始耸动，移位，伟岸身形逐渐缩小，又变回了聂东方，下身还保留着兽形，尾巴甩来甩去。
他走到千浪牙身边。
千浪牙不知何时已经清醒过来，他目睹了聂东方格杀青萍的始末，只是他的剑已经被毁，伤势严重，根本起不了身，更别说杀过去保护青萍，与聂东方决一死战，他只能躺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从灵魂深处迸发出那一声嘶喊——“不——！”
脸上旧痕斑驳，眼中新泪滚动。千浪牙死死咬住嘴巴，不让自己哭出声。
聂东方弯下腰，将千浪牙身上的外袍剐下来，披到自个儿身上。他看着千浪牙，脸上似乎有些不忍，对他说道：“九宫不合，你与艮宫必有一人要死。我这还买一送一，多么划算。至于巽风么……只是代你受过罢了。”说罢，他呲牙一笑，揪起系带，在腰间打了个结。
千浪牙再也无法忍受，冲聂东方吼道：“聂东方——你不配！”
聂东方挑眉，“阻止我杀你原因只有一个，要杀你的原因却又多了一个。”
千浪牙无所畏惧，“你跟那些邪魔歪道都是一丘之貉！少在这里猫哭耗子假慈悲。你要杀便杀！”
话音刚落，聂东方一剑刺下。
千浪牙本能地闭上了眼睛。却迟迟没有感觉到想象中的痛。
睁开眼，聂东方的剑抵在千浪牙胸前佩戴的那颗狗牙上，没有用力，他呵呵笑道：“公羊家还下过这么孬的崽。”
千浪牙像是被忽然揭开秘密，悲愤交加，“关你什么事！”
聂东方注入灵力，灵力从剑尖输入狗牙之中，轻声说道：“奉劝你别再以卵击石。不过你要是跑得快些，没准心上人还有得一救。”
“若是日后你有造化，可以随时过来取我首级。”
千浪牙双眸微睁。他有力气了，身上能动了。只是一瞬间的犹豫，他便朝青萍奔去。
身后响起聂东方的声音，“你该谢谢我。”
千浪牙没有回头，他说：“我谢谢你一早暴露了本性，好叫人看清。”
……
渡鸦坡外，天旭派周克一行人哑口无言。
天启九歌，接连折损在同一个人手里。
末阕姬无雪被一剑刺中。四阕婆娑剑毁人亡。八阕葫芦尾被斩首。首阕千浪牙不明缘由，捡回一条命，可惜剑被聂东方摧毁，无疑是废了。
玄机宗实在是伤亡惨重。
周克有一种强烈的感觉。修真界要变天，天下，要大乱了。
……
密林稍加犹豫，奔了过去。
与聂东方擦身而过的时候，她瞥见他似乎在笑。密林点了点头。
她到了青萍身边的时候，千浪牙正将自己挂在脖子上的狗牙链取下，戴在青萍身上。说来奇怪，本来气息已臻微弱的青萍，呼吸逐渐平缓。
千浪牙的眼泪“吧嗒”一下滴在青萍的脸上。
青萍睁开双眼，便看到千浪牙在用手背抹眼睛，同时也看到了立在一边的密林。密林有点不好意思，她想问，但是又不知道这情况下该不该问，可是不问万一以后没机会问了怎么办？
她十分确信，青萍要是死了，这白毛小鬼绝对会怪在自己身上。于是密林只能用眼神疯狂暗示。
青萍看着密林，点了点头，像是听见了密林的心声一般。那天和密林做了约定，她回去之后通过冥想回忆出了霍之沉的信息。
青萍努力回想，虚弱开口：“霍之沉乃是东陆，瑶光派修士。是水灵根……？”
“……我出师门的时候，瑶光派像是正要为他举行结婴大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