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不一样了呢?
回到租住的小屋,我打开电脑里存放照片的文件夹,随手翻到了在国外读书时期的几个专辑。
照片里的我出现在世界各地的奇怪角落,顶着一头蓬乱细碎的红色短发,穿着冲锋裤和图案前卫的短T,活蹦乱跳地摆出各种夸张的姿势,没心没肺的笑容大朵大朵地绽放在小麦色的脸庞上;再不就是夹在一群狐朋狗友中间,化了夸张的浓黑眼圈,穿着性感的吊带蓬蓬裙在迪厅里摇摆,又或是一身酷酷的朋克装扮坐在烟雾缭绕的吧台边,每一次望向镜头的眼神里,都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意和无知无畏的张扬。
再往后,是来到北京后跟付远一起的日子。闹分手闹得最难过的时候,我曾经狠心删掉了所有的二人合影,只留下了自己少量的单人照,大多是在当时一起居住的小院里,或是跟他的朋友们一起聚会出游。照片里的女孩变成了亚麻色的BOBO头,多数时候素颜,穿温文尔雅的长裙,脸上挂着小女人特有的安静甜美的笑容,眼睛里却总是隐约闪现着一丝忧郁和不安。
离开付远后,我有很长一段时间不喜欢照相,直到最近几个月,才在出差时拍了几张照片——穿着简洁白衬衫的我仪态优雅地坐在会议室里,一头乌黑整齐的直发垂落肩膀,白皙的面孔妆容精致,笑容有淡淡的暖意,目光柔和内敛。
要走过很长的岁月后,我们才会明白,一个人外在变化的实质,其实仍然是内在变化的浮映,是无数生活细节打磨雕琢的结果,绝不是做一次发型、减一次肥、换几身衣服那么简单。
爱情把我从随心所欲飞翔的天空拉回到现实的地面上,然后,我开始茫然四顾地寻找一个正确的方向。
最初,我以为爱情就是我的指南针,付远所在的方向就是我的方向,所以失恋后我顿时成了一个两眼一抹黑的迷路者。楚维认为我在这件事上脑子相当不清楚:“他付远既不是海里的灯塔,也不是天上的北斗星,你说你把一个长了腿儿、有思想的活物儿拿来当坐标,整个儿一现代版的刻舟求剑啊。赶紧醒醒吧,事业、地位、钱,这才是永远不会背叛你的东西!”
在残酷的事实面前,我不能否认楚维说的话有道理,但还是觉得她有点儿站着说话不腰疼——她开着自己的公司当然可以算事业,我一个朝九晚五的最底层打工族谈得上什么事业?我能每天平平安安熬到下班,不出错不受气就已经很不错了。
自从我回国后,付远深刻意识到我已经在国外待傻了。的确,习惯了国外简单的生活模式,我根本就应付不来国内职场上复杂的人际关系,我完全不知道跟哪个同事走得近些会得罪其他同事、跟哪个上司多说一句会让另一个上司不爽、哪些话说了是给人难堪、哪些事做了是抢人功劳……对这些我统统都是一脑子糨糊,每天小心翼翼却还是漏洞百出。
付远常常对我的白痴行径嗤之以鼻,却完全没有耐心教我,因为我在职业的选择上完全忤逆了他的好意,没接受他费好大力气托人帮我找的翻译工作,坚持去了朋友偶然介绍的猎头公司。虽然我从来没接触过猎头行业,却总觉得这应该是一份很有趣的工作。
然而上班后我就傻眼了——这工作根本就不像我以为的,把用人单位跟合适的人才牵线搭桥到一块儿就算完事,像玩儿几把连连看那么简单,虽说核心性质是这么回事,但落实到具体工作上,却是超乎想象的琐碎枯燥。不说低声下气地拉客户、苦口婆心地挖人才,光是一天几百份简历,就能把人看到吐了。
因为驳了付远大人的面子,他老人家对我的工作基本就是抱着看笑话的态度,搞得我有苦都没地方诉。跳槽不是没想过,但一来在付远面前太过栽面儿,二来也根本不知道该往哪儿跳,所以一直到跟付远分手的时候,我依然挣扎在这种暗无天日的状态下,每天早上去上班都跟要赴刑场似的。混到这份儿上,楚维居然还跟我谈什么事业,真让我欲哭无泪啊!
楚维循循善诱地启发我:“工作也好、事业也好,落实到具体内容上都是枯燥无聊的,无一例外。但区别在于,事业是你能从工作中找到一个坚定的方向、规划出一个你想要的结果,只要你知道自己每天都在朝着这个方向努力、离想要的结果越来越近,你自然就能从枯燥中找出乐趣来,这就叫事业,跟自己开公司还是给别人打工没太大关系。”
于是我开始静下心来,认真地思考自己想要的方向和结果,渐渐获得了显著的成效。我的业绩越来越出色,应对起老板、同事和客户也越来越自如。我知道楚维所说的改变,很大一部分就源于此,我已经可以自信从容地行走于职场,再也不是刚回国时那个焦头烂额的菜鸟了。
不过我忘了告诉楚维,今天是我在猎头公司上班的最后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