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人影闪电般抓住花道,是刚追赶过来的石彻,一时半刻那株巨型食人草无法带走花道,石彻双脚也无法着地,两边陷入僵持。
墨砂趁机扔出一把猎刀,砍断食人草茎须,石彻和花道落地,一行人不敢逗留,连喘气的功夫都没有,逃进食人草无法触及的榕树林中。
“那里没人,有好多这个。”
石彻从裤兜里掏出条被扭断头颈的毒蛇扔在地上,随即又从胸前掏出一只小型录音机,摁动开关,里面立刻传出女人喊救命的声音,正是十几分钟前他们听到的那个声音。
现在人们才明白,这是一个陷阱。
如果他们刚才循着呼救声过去,恐怕被毒蛇咬死的人会更多。
跟着两个天裔,活着的人继续朝树林深处走,越走越是心惊胆颤。这片树林实在诡异,野生森林都是杂生林,而这片树林却只长着榕树。这些榕树生得异常高大粗壮,透过那些悬垂如密林的气根,可以看到每棵榕树下都有人。
近前细看,令人毛骨悚然,那些“人”竟是长在树里的。他们或蹲或立或卧,男女老少都有,神态清晰如生,然而皮肤、血肉、骨骼却又完全与树木融合,根本分不清他们到底是树还是人,他们已全然是树的一部分。
走过其中一棵大树时,李佩停住脚步,神情惊愕。
“大勇……。”
那棵树中跪着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男子,五官粗粝硬朗,表情恬淡。
“你认识他。”
石彻看到李佩额头沁出汗珠,太阳穴神经一跳一跳,他正在竭力思索着什么。
“十五年前……我们一起来到这座岛,他是我最好的朋友,后来……我不知道他去了哪,发生了什么事,我怎么会……怎么竟然忘了他!”
“这啥玩意儿!”
随着声惊呼,只见光头强瞪着一棵巨榕,微微颤抖的手指着树干底部。
他们遍寻不见的塔西正在其中。
她整个人以一种婴儿的姿势蜷缩在树干中,身体还没有完全成为树木,可以看到树木的纤维细胞已进入塔西的皮肤和肌肉,并在迅速侵蚀她的五脏六腑,她还残留着意识,眉头紧蹙,眼角有泪水缓慢地淌下。
“是句芒族失传的转生术……”墨砂眼神亮了亮,“没想到还存在这个世界。”
“转生术?”
石彻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力量,而且如此邪门,竟把活人变成树木。
“所有的物质和现象,无论生死,都是能量存在的形态,能量总是在不停地传递,我们吃植物吸收能量,死后我们的能量也会被植物吸收,能量就在万物中这样循环传递。”墨砂凝视着大树中的塔西,简单解释,“转生术,不过是改变了能量传递的顺序和方式,将人类死后才会被树木吸收的事实,变成树木可以直接吸收活人。”
“从来都是人砍树,现在却是树吃人。”大路脸色苍白,喃喃低语,“……这里是阿鼻地狱。”
一阵微凉的风这时拂过死寂的林间,霎时令这里的气氛更为阴森绝望。
“塔西,是谁干的?”
李佩拔出匕首去砍覆盖着塔西的树木纤维,想将她救出来。
“……快逃……去贤人码头……”
塔西蓦地睁开眼,她眼中充满血丝,目光十分痛苦,似乎正承受着巨大的折磨。
他们脚下的地面微微颤动起来,蓦地数根黝黑的东西破土而出,就是之前掳走塔西的那种藤蔓,这些古怪的藤蔓像是长着眼睛并拥有智慧,立刻朝六人发动袭击。
墨砂灵敏地避开这些巨藤的攻击。阿水躲进一棵巨榕树身的凹陷处,三个黑天鹅号水手和李佩开枪还击,一些巨藤被子弹击中,地下深处立刻隐隐传来他们听过的那种怪声,活像一被欺负的孩子闹脾气,充满愤怒。
石彻被一条巨藤紧紧缠住,她丝毫没有慌乱,眼睛闪闪发光,表情与其说是兴奋,不如说是贪婪。
只见她抱着那根藤条张嘴就啃,狼吞虎咽的样子,简直是在吃珍馐美味。
墨砂顿时明白,这只大胃饕餮一定是在巨藤中发现她最爱的暗能量。
一根巨藤短短几十秒内就被石彻吃掉小半截,其它巨藤觉察到危险,顷刻钻回地下,那些古怪声音也随之消失。
这时大家才发现,李佩在刚才的混乱中被巨藤卷走。
“贤人码头……”大路凑近树中的塔西,“……那是什么地方。”
“我知道那里。”花道忽然开口,脸上的表情很是迷惘,“我和小宁约好,要在贤人码头见面,一起离开。”
“花道,你是疯了还是傻了?”光头强冷笑,“你就是被小宁那个婊……那个女人勾了魂,咱们和极乐岛做了五年生意,除了愚人码头,谁也没上过这鬼岛半步,你啥时候知道贤人码头,你坑兄弟们一回还不够,是不是想害我们再死一回!”
“穿过至善林,不要进天堂洞,朝西一直走就会到贤人码头,那里有船……”花道的脸色越来越苍白,“……我也搞不清楚,我怎么会知道,刚才……突然就想起来,好像这些事……”
“好像这些事你从前都做过。”
墨砂替他说出他没说出口的话,随即伸手撩起花道的衣衫。
众人的视线落到花道胸膛上,那里心脏部位,竟也有一个古怪疤痕,形如他们在白房子死人身上见过的。
这证明花道也是一个死过一次又被复活的人。
“救……”微弱的声音从树中发出,是已陷入昏迷的塔西在呓语,“……救救她们……”
“谁?”
石彻握住匕首,准备结束塔西痛苦的折磨,植物脉络已占据塔西全身,树很快就要将她吞噬殆尽。
“……女儿,外孙女……”
塔西的声音逐渐细微,最终湮没无息。
一股悲哀漫上石彻心头,她觉得自己很无能,最终还是没有救得了这些人。这些不幸的人,无论是被卖到极乐岛的偷渡客,还是极乐岛上的原住民、雇佣兵……这些人的生活充满苦难和屈辱,他们就像被上帝丢弃的骰子,命运对他们毫无公平可言,他们如此卑微的活着,又如此辛酸的死去。
轻轻触了触塔西已完全木化的眼睑,石彻明白自己至少还能做一件事,那就是完成塔西的心愿,救出她的女儿和外孙女。塔西说过她的女儿图丽已经在五年前死去,那么可能她还有另一个女儿。也许是那两个年轻的句芒女人,不过她们的年龄不太符合塔西的外孙女。石彻记得自己看过塔西的全家福合影,依照时间来判断,照片中李佩和图丽的女儿,现在应该是十几岁。
如果那女孩还活着,她十有八九在那些隐藏的句芒族手里。
石彻闭上双眼,再次集中念力从暗能量晶粒中收集信息,三个字脱口而出。
“天堂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