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离开后,李盟主左思右想总觉得哪里不对,突然他想起了易总管之前跟他提到李清风曾在荆州结识了一名与他情投意合的女子并一同来到京城。本来想着李清风能主动带过来见他,可迟迟都没有动静,自己因为事务繁忙也给忘了。今天公主突然来了这么一出,反到提醒了他。于是李盟主唤来一个亲信前去打听,得知李清风和那女子现就住在自己弟弟李滞的府上。于此同时,李盟主还了解到一件让他匪夷所思的事情,前去打听的人告诉他说李清风几年前便将李滞的府邸改造成了一处客栈。李盟主对此十分不解,虽说自己对于李清风没有娇惯,但也算得上丰衣足食,为什么他还要去经营客栈?毕竟这士农工商中的商是低人一等的行当,若是被人知道,于自己脸上也无光。想到这些,他迫不及待的想要去看上一看。
李盟主身着便装来到和悦客栈近前,正值饭口,客栈门前挤满了排队等候的食客,客栈四周的屋檐下也挤满了形形色色的人。令李盟主感到奇怪的是,不论是排队等候的食客还是挤在屋檐下的三教九流无一例外都十分的安静,竟没了一点客栈通常应该有的那种喧嚣。
李盟主正琢磨着这里到底出了什么事,忽闻一阵琴声从客栈中传出,他循着琴声来到一处窗外,从声音传来的方向判断,琴师应该正坐在客栈里的这扇窗前弹奏。这里也是最为拥挤的地方,好几个书生模样的人正挤在窗下,有人还自己带琴来跟着里面的旋律模仿学习,但并没有真的发出声响。
李盟主站在窗前聆听了片刻,心中赞叹不已。待一曲奏罢,他不由得赞叹道:“好一曲《夕阳箫鼓》!”停顿了片刻,又道,“若是音律再提高半弦,就真的无可挑剔了!”
窗前的几个书生听到李盟主的评价后议论纷纷,其中拿琴跟着比划的那位尤其不满,道:“这位老先生,看样子您可能懂得一些音律,方才人家琴师是按琴谱弹奏,没有半点不妥,您怎么可以妄加评论?”
李盟主听罢哈哈一笑,道:“见笑了。”
就在此时,窗内琴声再一次响起,众人又安静了下来仔细聆听。所弹之曲竟还是刚才那首《夕阳箫鼓》,只是音律提高了半弦。待琴声落下,就连刚才反驳李盟主的那位书生也不由得赞叹道:“更妙,果然更妙!”于是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的落在了李盟主身上。
就在这时,客栈里的一名伙计跑了过来,问道:“请问方才是哪位客官说要提高半弦?”
“是老朽。”李盟主回到。
伙计打量了一下李盟主,道:“哦,原来是这位老先生,我们琴师柳姑娘想请您进去请教一二,不知您是否愿意赏光?”
“如此甚好,老夫正闲来无事。”李盟主笑着回道。
李盟主便跟着伙计走进了客栈,并在伙计的引领下绕过屏风来到了香凝琴桌的近前。
见伙计把人请了过来,香凝赶紧起身施礼,同时打量了一番来的这位老先生,只见此人身材不高,气色红润,太阳穴往外鼓鼓着,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但脸上隐约可见些许的伤疤,看起来有些沧桑。
分宾主落座以后,香凝问道:“小女子方才按先生所言,提高半弦弹奏此曲,效果果然不同凡响,可我终究还是不能明白,为何这首千锤百炼的经典曲目,按琴谱弹奏却不如按先生所指点的更为恰当?还望先生不吝赐教。”
李盟主笑了笑,回道:“若论技法,姑娘的琴艺已无可挑剔,但姑娘还未曾领悟这个‘变’字,同样的曲目,于不同环境下弹奏,要用不同的旋律,正所谓事无恒一,唯变所适。方才这曲《夕阳箫鼓》描绘的乃是清丽山水之良辰美景,而姑娘于闹市中弹奏此曲,若按琴谱原本的韵律,则易被闹市之嘈杂所淹没,若提高半弦,则可去化闹市之杂音为流水鸟兽之鸣,反到多了些趣味。”
香凝恍然大悟,连连点头赞同,心想这位先生一定琴艺高超,不如借此机会多向他讨教一二,于是道:“先生一席话,真是令小女子茅塞顿开。不知先生是否愿意赐教一曲?”
李盟主听罢大笑,伸出手来道:“你看,我这双手还怎么谈得来琴?”
香凝抬眼一看,面前这位老者的双手上布满了厚厚的老茧,连手指都被老茧挤得变了形。这让她感到非常心酸,不由得心生同情,于是道:“您这么大年纪,就不要再做粗重的活了,不如来我们客栈做事,这里的掌柜和伙计们都很不错。”
李盟主有些意外,却又十分感动,回道:“姑娘的盛情老朽实在是感激不尽,只是这。。。”
香凝见老先生有些犹豫,怕他有什么顾虑,于是解释道:“方才承蒙老先生不吝赐教,小女子对琴艺的理解更进了一步,无以为报,若能为先生尽些绵薄之力,小女子也就安心了,所以先生不用有什么顾虑。这家客栈是我的朋友们经营的,在这里做事,不会很辛苦。”
“哦,原来这里是你的朋友在经营啊。”李盟主道。
“嗯,您看,那边那位是掌柜,姓石,旁边那个是他的夫人若兰,其他人我以后再慢慢给您介绍。”香凝道。
“哦?是他们。”李盟主认出了石欣和若兰,惊讶的道。
香凝误解了李盟主的意思,于是道:“也不完全是,这里本是李公子家的产业,是他将客栈交给石掌柜他们经营的,李公子他为人和善,心地善良,很受大家喜欢和尊敬。”
李盟主问道:“李公子?如此说来,他算是个善人了?”
香凝回道:“恩,是的,在这客栈里做事的人,很多都是被李公子搭救过的,李公子不仅救了他们,还帮助他们重拾生活,所以您尽管放心的来这里做事就好了。”
“哦,听你这样一说,我到真的是要认真考虑下。”李盟主道,“对了,你又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香凝觉得这位老先生和蔼可亲,有种父亲的感觉,于是便敞开心扉道:“不瞒老先生,李公子他是我的心上人,我们在荆州结识,两情相悦。不久前我同他一起来到京城,打算去见他的父亲,以便早日完婚。可是李公子他一时间还没有想好怎么和他父亲说起此事,于是便安排我在这里住了下来,因为很喜欢这里的气氛,我也很想像这里其它人一样自食其力,也为客栈做点贡献,于是便在这里做起了琴师帮着招揽生意。要是您愿意来,不需要做什么粗活,可以来助我扶正音律打打下手什么的,有了您的帮助,曲子会谈得更好,那么来听的人也会更多,客栈的生意一定也会更好。”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从李清风聊到琴曲,又从琴曲聊到李清风,不知不觉便聊到了打烊的时间,这时就听叶儿喊道:“小姐,李公子过来看你了。”
香凝回了一声,然后对老者道:“正巧李公子他就要来了,我给您引荐一下。”
不一会,李清风便赶了过来,因为父亲身着便装且背对自己,他并没认出来,还以为是来帮着收拾东西的一个伙计,也没多想,便对香凝道:“凝儿,这几天辛苦你了,明天休息一天吧,我带你到处转转。”
“不用了,在这里就很好,以前我们弹琴,不过自娱自乐,在这里不但可以弹给很多喜欢音律的人听,还能帮助客栈招揽生意。”香凝回道,“对了,给你介绍个人”香凝指着李盟主道,“这位老先生深得琴艺之精髓,刚才与他聊了很久,对我有很大启发,老先这么大年纪还在外面做粗重活,我想跟你商量请他来客栈帮忙好了。一会你将龙吟和凤鸣取来,让老先生给咱们一起指点一下。”
李清风回道:“当然可以了,如果老先生愿意,就留在这里做事,我这就去取琴。”
李清风刚一转身,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道:“风儿留步。”
李清风一惊,赶紧转过身来,仔细端详了一下老者的背影,然后施礼道:“给父亲大人请安,儿不知是父亲大人驾到,还望父亲恕罪。”
“你不必紧张,我随便来看看”李盟主道。
香凝见状有些不知所措,反应过来后起身施礼道:“见过李伯父。”
李盟主赶紧回道,“快快免礼,快快免礼。”
这时,店里忙着打烊的众人也都赶紧围拢过来,一同给李盟主行礼。
李盟主示意香凝随他来到大堂正中的一张桌前,又给她挪了把椅子,让她坐下,自己则坐在了她对面。
见李清风愣在那里没动,李盟主道:“风儿,你也过来坐呀,难道还用我请你吗?”
李清风听罢毕恭毕敬的来到父亲面前,此时他的心情如同一团乱麻,因为他还没准备好该怎么向父亲解释自己与香凝的关系,与此同时,和悦客栈是他背着父亲将叔叔的府邸改造而来,像父亲这样的武林中人对经商一向不屑一顾,所以他十分担心父亲会勒令他将客栈关闭,假如真的如此,就会断了几位朋友的生计。
正胡思乱想着,就听父亲道:“叫你过来不是傻站着,你也坐啊。”
听到父亲的话,李清风赶紧挨着香凝坐了下来。李盟主又打量了二人许久之后突然道:“风儿,你可不能辜负了这位姑娘。”
李清风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关于如何将香凝引荐给父亲,如何说明与香凝的关系,以至于如何让父亲接受,他曾在脑海中设想过无数次,可总觉得还是没有十全的把握,也正是这个原因,才迟迟没有带香凝去见父亲。可今日父亲竟主动找到这里,而且态度着实令他颇感意外,这反而令他有点不敢确定自己是否正确的理解了父亲的意思,于是沉思了半天没敢做声。
李盟主见状道;“怎么?没听到我在跟你说话吗?”
李清风这才恍过神来,但仍然不太敢相信,支支吾吾的问道:“您。。。该不会反对我与柳姑娘在一起吧?”
“平日里觉得你头脑还算灵光,今个儿这是怎么了?我的话你没有听清楚吗?”李盟主不解的道,说完停顿了片刻之后继续道,“你母亲没的早,婚姻大事本该由我为你做主,可惜我是个粗人。你能遇到这么好的姑娘,完全是你的福分,若你母亲在天有灵,她也一定也会为你高兴,你要懂得珍惜,切勿轻慢了人家。”
听父亲这样一说,李清风感慨万千,可此时的他却不知该如何作答,仿佛语言已经无法承载他的感慨,于是他饱含深情的点了点头。
李盟主又对香凝道:“柳姑娘,若是他敢欺负你,你可以随时来找我,我会给你做主。”
香凝十分的感动,回道:“承蒙李伯父错爱,小女子真是感激不尽。李公子他为人宽厚,对我一直很好,您放心好了。”
李盟主笑了笑,转而问李清风道:“听柳姑娘说,你还会弹琴?”
李清风回道:“您不记得了?母亲留下来的那张龙吟还是您亲自送给我的。从那以后,我便开始自学琴艺,后来与柳姑娘一起得到一位荆州隐士指点,琴艺长进了不少。”
“哦!我想起来了,好多年前的事了,那把琴乃是你母亲的心爱之物,她在世的时候时常弹奏,我便是受了她的熏陶。把琴传给你,是想让它寄托你对母亲的思念,没有想到你竟学会了弹奏,既然如此,你去将琴取来吧,与柳姑娘一同弹上一曲我听。”
李清风答应了一声,然后起身赶往后院取琴。
李清风离开后,香凝问道:“李伯父,您的手是怎么伤成这样的?”
李盟主听罢笑了笑,然后拿起桌子上的一个空酒盅握在手里,稍微用力一攥之后,又慢慢将手张开,道:“你看这个。”
香凝不由得大吃一惊,方才还完完整整的一个酒盅,此时已化作李盟主手中的一团白沙。
惊讶之余,香凝不解的问道:“这是怎么做到的?”
李盟主回道:“任何成功都要付出代价,我身为武林盟主,自觉天资平平,所以直至今日练功也不敢有半点松懈,日积月累,这双手便粗到不能再去弹琴了。”
“任何成功都要付出代价。。。”香凝不由得肃然起敬,“您的教诲,晚辈一定牢记在心,日后研习琴艺,也要像您一样勤勉。”
就在这时,李清风提着两只琴箱走了过来,香凝便起身迎了过去,和李清风一起轻轻的分别将龙吟凤和鸣琴取出,一边布置一边跟李盟主讲述龙吟凤鸣巧遇的经历。随后便又一起给李盟主弹奏了二人共同谱写的一首曲目《双蝶弦》。
琴声落下之时,李盟主不由得仰天长叹道:“真是冥冥中自由天意,萱儿,你应该也听到了吧?”
“李伯父,萱儿是谁呀?”香凝问道。
“是风儿的母亲。”李盟主回道。
“哦,那您一定很想念她吧?”香凝接着问道。
“老了,不敢再多回忆,只是刚才的这首曲子让我忍不住想到了她想到了过去,如果她的在天之灵听到此曲,一定也会为你们而高兴。”
“父亲大人,您能说说关于我母亲的事吗?”李清风一直很想多了解一些,可父亲一向不愿多说,借这个机会,李清风再次试探道。
李盟主沉思了片刻,突然回道:“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对了风儿,你叔叔现在近况如何?”
“叔叔他身体倒还很好,生活起居多亏石掌柜他们帮着悉心照料,我时常会去给他读书听,只是他还是不愿与人交谈,也从不肯走出房门。”李清风回道。
“哎。。。!”李盟主深深的叹息了一声,然后道,“由他去吧,你有空就多陪陪他。”
“那您现在要不要去看看他?”李清风问道。
“算了吧。”李盟主犹豫了一下后回道,接着又道,“明天你来府上见我,有件重要的事要跟你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