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德明应了一声,率先开路,行了三五步,暮然回眸一笑,不知所措的笑容开展到一定程度就凝固了。在外面野了半年,过惯无拘无束的生活,霎那间回到宫廷,早以把那宫规和礼仪都忘得七七八八,居然走在了君王的前面。如果追究来,能立马推出午门斩首示众。
此刻天色昏暗,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有宫娥太监打着灯笼走了过来,德明刹那间回过身来,承霄才把她看仔细了。
多年未见,当年那个倔犟的乡野丫头已出落成了一个妖娆抚媚的标致大姑娘——鹅蛋小圆脸,两弯眉似柳条又似炊烟,目光清澈如流水,唇娇艳齿齐白,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不施脂粉,静谧时却有丝丝五月芍药妖媚,惹人怜惜。
与样貌形成对比的是一身离人三丈远仍闻到的血腥,紫衣沾上了很多红点点,那是取人性命的见证,但更多的见证在她“红了身”的银剑上,趁着还未回鞘,一滴滴血液不慌不忙地流躺。
“德明。”承霄唤了一声。
“在!”德明双手合实道!
糟糕,又错了,她应该弯腰行一个万福之礼。
“这么多年?你为什么不回宫?”
“我……我旧病复发,久病缠身,在太眉山潜身修行,最近两月才好转。”
“一派胡言。”承霄不悦了,一地的死尸你说自己久病缠身,傻子都不相信:“你这算欺君罔上……”
“啊?圣上……不,王上……也不是……”德明絮絮叨叨结巴了,随着时间的流失,身份的转变,再见到承霄,她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称呼。曾经的他们并不熟悉,甚至儿时的记忆里还夹杂着仇恨。
承霄出生在严冬梅开的季节,次年同月同日同时辰,钰瑶生在一个贫困的村庄。承霄的生母晋贤太后只是普通的秀女出身,就算侥幸诞下麟儿,背景不强大,封号尽头也只是个四品修媛,是没有资格抚养王子的。在这波谲云诡、尔虞我诈的后宫中,孩子是一个威胁到众人利益的存在,多少表面雍容华贵内心却狠辣残忍无比,贤普根本无力保护。
承霄三岁时,王后费千辛万苦诞下霏语公主时一直大出血,几度昏迷不醒,多翻波折得救后,太医诊断王后伤及根本,怕很难再怀孕。
晋贤得知这个消息后萌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她求见王后,望王后垂怜,愿将王七子过继王后膝下。
王后问她当真不后悔?龙子在怀,尚有争宠上位的可能。贤普摇摇头。
而钰瑶则是季秋姑姑带进宫的,晋贤收她作养女的原因很简单,只因为她和承霄同月同日同时辰出生。
钰瑶进宫一段时间后,王后一方面念及晋贤一个人无依无靠,另一方面也出于私心,断了她与承霄的母子情,特破例封月韵宫的小宫女为钰郡主,赐予进御数苑和众王子公主一起读书的资格。
那年钰郡主六岁,带着浓郁的乡野气息闯进了这个神圣又充满讥笑的地方,高高在上的主子们对她十分的嫌弃,连书童太监都敢对她无礼。
承霄是其中最恶劣的一个麻烦精,他会烧掉钰郡主写了一晚上的作业,剪她的小辫子,墨水泼她的衣服,会残忍杀死她当宝贝的虫子,看着她忍不住哭泣的样子然后哈哈大笑。
只要来御数苑就会遇到承霄,他就会无尽头地欺负她,所以那时钰郡主特别讨厌御数苑,讨厌四书五经的虚伪。每次来御数苑她就垂头丧气,上课蒙头大睡,气得大学士天天拿尺子打她的掌心,手掌都被打出茧子来。可尽管如此,她却不得不来御数苑。
如此过了两年。除夕的那一夜,她不明原由地被承霄推下了湖,严冬的湖水里泡了一夜,可能是命不该绝,钰郡主没死。但后宫却是炸开了锅,当时有不少人看见承霄亲手推她下湖,看热闹的纷纷嚷嚷说个不停。
当天王后就急忙赶来看望钰郡主,对她说:苦命的孩子,谁把你推下水的?钰瑶已不是初宫廷的傻丫头了,她明白,她死不足惜,但污了王七子的德行就罪大恶极。
然后她顺应了母妃和王后的意愿,乖巧地摇着苍白的脸庞道:没有,是我自己不小心掉下水的。
王后欣慰地摸着她的头,和蔼可亲地哄道:小小年龄就这么懂事,放心,以后没人会欺负你。
王后不像晋贤是个软柿子,她说得出,也做得到。
只不过钰郡主一病不起,卧床两个月仍不见有所好转,太医说再这样子下去,多半是救不活了。
晋贤听后差点哭死过去,直叹自己是否命里不该有孩子。听说太眉山地杰人灵,能驱病除魔,晋贤没有法子了,只好死马当活马医,急急忙把钰郡主送出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