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明稳了稳心神,道:“好,我随你们去。”走了没几走,感觉到背后炙热的目光,她转身望去,满堂都是焦虑不安的神色。尤其是晋贤,眼眶都红了。
“母后莫要担心,瑶儿去去就回。”
说是去去就回,其实德明心里也没底,她自小在变化莫测的王宫成大,看似锦衣玉食,身份尊贵,实则和宫里每个人一样,死亡既遥不可及,又触手将至。
“王兄吉祥!”德明深深施一礼,动作没有轻挑敷衍,相当的正规。
承霄一言不发,眉头紧锁,烦躁地把小山似的奏折笔砚推倒落地,连累案上的两只碧青猎豹一同滚落,落得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御书阁内安静得可怕,承霄一脸凝重地打量着德明,看着这个来路不明却步步高升的王妹,明明行为放荡毫无公主王姬风范,偏偏深受广尊太后的喜爱和舒华的另眼相看,她到底有什么妖术可以蛊惑大众?
德明不知为何承霄厌恶的神色又加深几层,她一直以来对承霄都是避而远之,尽量不扯上关系,不敢奢望能与他和平相处,也不希望掌握生杀大权的王兄惦记上。
“不知王兄召德明前来所为何事?”
承霄冷冷道:“母后一直说你懂事,知轻重明进退。”
“王兄有话直说,德明不喜欢猜谜语。。”
承霄凝视了一会,道:“秋果宴可有什么意外发生不?”
又是秋果宴,果然……
德明思索片刻,咬咬道:“秋果宴之行一切顺利,无惊又无险。”
“放肆!”承霄勃然大怒,声震贯耳:“还不从实招来,地下十几个奏折都是参你德明王的罪行。”
“我……”德明深呼一口气,心里道不尽的忐忑。纸终究是包不住火,既然已走漏风声,她只能如实禀告:
“其实秋果宴开始的时候确实是一切顺利,很多人慕名而来,场面一度沸腾。但这些人来至五湖四海,龙蛇混杂。昨天我们打算一早就动身回来,凤阳醒得早,也许是想走之前再去果子园逛逛,我醒来没看见凤阳,便立刻出去找,刚没走几步路,凤阳的随身婢女朝着我一路奔来,满脸泪水地哭诉着让我去救救凤阳,她被几个蛮横的公子哥强行拉走……。”
“好大的胆子!”承霄将满腔的怒火发泄在了龙案上。他听闻之事时,怎么也没料到那女子竟是凤阳,那么德明的举动倒算合情合理。
“那是五个衣冠禽兽,他们略有武艺,前两天就觊觎凤阳的美貌,一直没有下手的机会,便在暗中偷窥凤阳的一举一动。早上注意到凤阳几人势单力薄,恶从胆边生,一拥而上,打伤两名侍卫,强行将凤阳掳去。因为在大庭广众之下行凶的,很多百姓都看见了,所以我没费多大劲便找到了那一间木屋,里面传出阵阵凤阳凄厉的求救声。四名禽兽在门前把守,不过不是我的对手。”
“那凤阳有没有……”轮到承霄倒吸一口冷气。
德明聚神摇头道:“好险,我一脚把门踹开,那个衣冠禽兽正抱着顽强抵抗的凤阳欲行不轨。我一下子火冒三丈,狠下黑手,一拳便把他打趴在地,牙齿掉出,鲜血直流。我过去搂住凤阳,她头发散乱,衣服零零碎碎被撕开了几块,吓得花容失色,惊恐万分,身体抽搐不已。正巧舒华收到消息赶来,我让他先扶凤阳出去,别让肮脏的血腥玷污他们的眼睛,然后……动了私刑”
“你为何不报官处理?”承霄沉沉地问了句。
“凤阳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掳去的,如何报得了官?受害人必然要出堂指正犯人,那么凤阳身份就会泄露,清誉尽毁。有那么一瞬间,我差点就一剑封喉结束了那个禽兽的生命。不过我反应过来,果庄老板是知道我的身份,出了人命,我也脱不了干系,于是换了法子折磨那个畜生不如东西。先是折断了那禽兽的四肢,在他身上划了十几刀放血,眼睁睁看着他痛晕过去又痛醒了过来。但是我也留了个心眼,利索地把他的手脚折断却没有敲碎骨头,一刀刀找准位置,完美地避开大动脉和脸部,看似血肉模糊,其实休养三个月,除了掉的牙齿缺失,又能活泼乱跳地祸害其他人。但有一截,我以为那禽兽自知有错在先,稍稍一打听便会查出我的底细,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把事情闹大。”
事情原来是这样。承霄的脑壳痛得厉害,那个禽兽不是别人,正是镇平大将军程武的四儿子程轩达。镇平大将军是先皇在位时重用的贤臣,一生戎马战场,战无不胜,为理玄国立下汗马功劳。八年前,匈奴蛮荒之国兵犯南疆边境,程武主动请缨,率十万勇军镇压,把南疆护得刀枪不入。
狼烟战火多年,终于与蛮荒国签订和平条约。镇平大将军可谓是劳苦功高。前任大尉下马后,武官之首一直悬空,程武无论是战绩还是威望,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
承霄怎么也估算不到,耗时七、八年之久的战争,会在这个政治敏感时期结束。
经过这半年和舒华皈落几个心腹的努力,架空的权力一点点迂回,基本可以与一堂弄臣达到一个平衡。偏偏在这个时候,掌握重兵的程武回来了。
这就意味着,好不容易挣取过来的平衡,顷刻间倾斜。
程武自视甚高,恃功德放旷,有恃无恐,丝毫不把新王放在眼里。当他看到四儿子程轩达鲜血淋漓,四肢断裂的抬回来时,痛心疾首下,不问原由,誓要帮儿子讨回公道。
一众老臣以程武马首是瞻,就怕他不闹大事情。一同联合上书,状告德明蓄意伤人,劣质斑斑,目无王法。
人都是自私的。承霄原先打算既然是德明惹出祸端,没必要为了她与军权在握的程武扯破脸皮,决心要将德明治重罪,已安“臣”心。
但现在才了解到,她手段残忍是为了给自己疼爱有加的妹妹凤阳雪耻,本来冠冕堂皇的理由竟延伸出一丝丝愧疚。
承霄踌躇了半天,幽幽道:“你可知你伤的那个人正是即将封为大尉的镇平大将军的儿子程轩达。虽说是程轩达有错在先,但是国有国法,岂容你滥用私刑,残害忠良之后。朕最后问你一遍,你当真不把凤阳供出来?”
只要把理玄国尊贵无比的凤阳王姬供出,德明自然可以脱身,任他程家丰功伟绩再多,也得依法诛杀程轩达。
德明苦笑得很无奈,有选择权吗?供出凤阳让她沦为天下人人耻笑的话柄吗?恐怕以后广尊和承霄都容不下自己,什么恩宠和荣誉都过眼云烟。
“臣妹知罪,甘愿受罚。”
“来人!”
承霄一声喝令,门前的御林军闯入大殿等候命令。
“玄钰瑶,你身为王姬,不以身作则,端礼守法,反而处处惹事生非,滥用私刑。朕若不将你重治,岂不是让天下百姓嘲笑王室家教不严?来人,将德明王姬打入大牢,听候发落。”
“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