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燃着炭火,香炉里散发着清甜的冷香,让人不至于在过热的环境下头昏脑涨。
白晟月喝着茶,四下打量一番。
小六屋子里的陈设瞧着虽简单了些,但每个物件都展现着主人的性情。
如檀木高几上的那盆幽兰,梨花木塌上的秋香色软垫,以及手中天水碧的瓷杯。
或明亮或暗沉的色调,皆透露出陆晚霏冷淡沉闷的性子。
“看够了没?”陆晚霏放下茶盏,定定望着白晟月。
“便是看着一辈子,也是不够的。”白晟月突然满目柔情地回望着陆晚霏,语调轻轻,听着让人耳朵酥痒。
“你若再这样,我便要赶人了!”陆晚霏别过头去,忙喝了口茶水压压惊。
小六这害羞的样子,好像有点可爱呢。
白晟月正了正身,认真道,“听说祝家公子明日要来陆府向你提亲?”
陆晚霏面色一沉,应了一声。
“你不会答应这门亲事的,对吗?”白晟月再问。
虽说他总觉得小六与祝暝笙那小子之间有点什么,但那种感情绝非钦慕之意。
陆晚霏沉默许久,终开口道,“我答应了。”
她神色冷漠,瞧不出半分欢喜之意,活像一只被人操控的木偶。
白晟月直直盯着她的双眸,期盼着从中看出一丝动摇和无奈来。
可她始终神情黯然,眼底漆黑如墨。
“想好了?”白晟月五指收拢,握紧了手中的瓷杯。
“想好了。”陆晚霏顿时觉得心里压抑得喘不过气来。
白晟月沉默着,脸上挂着一丝落寞的笑意。
原以为自己会说,“不准答应,你是我的。”
可看着她眼底的坚定,他还是改变主意了。
感情之事最是强求不得,只要是小六想要的,他都愿意成全。
“我——”
“我不喜欢他,但我必须这么做。”陆晚霏别扭地解释道。
白晟月疑惑地望着陆晚霏。
究竟是为了什么,让她愿意赔上自己的余生。
这代价未免太大。
“我说过,我从地狱而来,我的心里只有阴暗。”陆晚霏一字一句说着,似要用力将对方推开。
白晟月闻言一愣,继而笑道,“我也说过,你若是要灭口,我便替你磨刀。”
“我,就是你眼前的光。”
陆晚霏凝望着白晟月的双眼,那深不见底的漆黑里,似乎荡漾着温暖的笑意。
十余年来,她习惯了一个人承受所有的苦楚,那样的光亮,她从不敢奢求。
“我答应亲事,但不会真的下嫁于他。”陆晚霏不禁添了一句。
白晟月一怔,脸上的笑意愈加张扬。
方才他虽装得云淡风轻,说什么祝福对方。
可祝暝笙若真敢迎娶小六,他可不能保证自己不会将祝暝笙那小子给剁了。
“嗯,上回在百福寺我也还未尽兴,不知此次可还有施展的机会?”白晟月认真说道。
“你这人怎么回事,还上赶着找麻烦事?”陆晚霏扑哧一笑。
旁人避之不及之事,白晟月反倒乐得直接上手。
“我这人护短,不愿脏了自家媳妇的手。”白晟月探身凑近了些。
“白晟月,你这孩子年纪不大,怎么成日里没个正形。”陆晚霏一把将他推开,嗔怪道。
旁人他白晟月自然是不愿意搭理的,可小六哪里是旁人,她可是自家人,哪能一样。
“你这丫头不过比我早出世了几个月,还真将自己当长辈了?”白晟月伸手揉了揉陆晚霏的头发,一脸宠溺。
“可不止几个月,严格来说,我可长你四岁呢!”陆晚霏红着脸嘟囔一声。
前世她好歹活到了二十岁,这么算起来,白晟月妥妥的是个孩子。
“你便是比我长个十岁,我也不介意。”白晟月不以为然笑笑,全然不像个未及弱冠的少年。
“姑娘,夜深了,您该歇下了!”适时,星雪叩门唤道。
“知道了。”陆晚霏应了一声,转而给白晟月递了个眼神。
她家星雪都下逐客令了,他还不走?
白晟月不满地往门口瞪了一眼,起身走到窗口。
他四下望了望,纵身一跃跳到了窗台下。
“夜里风凉,你快进去吧。”白晟月温声说道。
陆晚霏点点头,思忖片刻道,“你这半夜翻窗的毛病可得改改,下回我可不会给你开窗。”
“好,我家小六说什么,便是什么。”白晟月立刻乖巧应下。
这种有媳妇管着的感觉可真不错。
“少贫嘴,快走吧。”陆晚霏推了推白晟月,一时脸热。
少年温情一笑,悄声翻墙而出,消失在夜色中。
陆晚霏站在窗口,久久不曾关上窗户。
今夜皓月当空,银辉满地,实在是一番美景。
“姑娘,白公子走了?”星雪蹑手蹑脚闪身入屋问道。
陆晚霏不曾回答,星雪见房中没了白晟月的身影,也就明白了。
“方才真是吓坏奴婢了!”星雪拍了拍胸脯顺了口气。
她一个小丫头当差这么多年,还没遇到过方才那般惊险尴尬的状况。
陆晚霏闷声回到床上躺下,睁着双眼盯着头顶的帷帐出神。
说好的不将白晟月牵扯进来呢,如今这算怎么回事。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心有些乱了。
有点烦呢。
“姑娘,你歇了吗?”星雪隔着帷帐问道。
床上的人影一动不动,似是睡着了一般。
星雪抿唇走到一旁,吹熄了屋内的灯火。
白晟月回到自家房中,仰身躺倒在床上。
小六虽说了不会真的下嫁给祝暝笙,可一想到祝暝笙那小子真动了提亲的念头,他就气得牙痒痒。
若非小六另有安排,他明日定然打断祝暝笙的腿,好叫他断了这痴心妄想的念头。
什么?太过残暴?
不绝了对方的歹念,难道他还要带上贺礼去吃喜酒不成?
嗯,想想还是觉得好气呀。
即便是个局,他也不愿小六与别的男子结亲。
白晟月锁眉起身,离了卧房直奔厨房。
“主子,您大半夜的在厨房做什么?”无邪起夜时见厨房亮着烛火,还以为是有贼人呢。
“磨刀。”白晟月将菜刀一下一下搓在磨刀石上,咿呀咿呀直响。
“这大半夜的,您磨刀做什么?”无邪挠了挠脑袋,一头雾水。
“剁肉。”白晟月头也不抬,将刀磨得更快了。
妈呀,主子这是抽什么风,大半夜的有些吓人呀。
无邪不禁咽了咽口水,不敢再多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