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书羽静静地坐在大厅内一张椅子上,一动也不动。
偌大的一间大厅,就只得一张椅子。
外面一抹余晖淡淡的映射在门框边上,益加显得厅内昏沉幽暗。
有些事情,不该问,更不能好奇。
这么一个道理,他从小就已明白。
现在既然决定踏出如此一步,他就更加不能不去明白。
“这个时候,应该是黄昏了罢。”
子书羽想道。
自从中午踏进这一座大屋,被一名瘦弱老人引进厅内坐下后,他便再没有见过任何一个人。
没有一丝人声,就连脚步声也是没有。
厅外是一道长长的走廊,两旁池塘相连。塘面上荷叶正当舒展吐绿。
再出去数十株斑竹。当时一株斑竹上正有一只黄莺在跳跃鸣叫。
可现在子书羽侧耳倾听,哪里却还能听得到那黄莺的振翅声?
整一座大屋只是一片静寂肃穆。似乎便连一根绣花针掉落在地上,亦可以听得一清二楚。
子书羽暗暗叹一口气,坐在椅子上依旧纹丝不动。
他知道当前的形势。这一间大厅墙壁后面,断断不少于有八双眼睛在注视着自己。
映射在门框边上的那一抹余晖,亦已慢慢变淡,最后溶入黑暗中。
周围死一般的寂谧。
不知有过多少次,子书羽只按捺不住自己,起身但要冲闯出去。
然而临终一刻,他还是咬紧牙关,决然忍耐受住。
皆因他十分明白,倘若这一冲闯出去,非但前功尽弃,就是那数十口人命,恐怕亦要朝夕难保。
而这其中有他至亲的人,还有至爱的人。
至于那个曾经显赫一时的武林世家,江湖上从此也再不存在。
又不知过了多久,长廊尽头忽然出现一束昏黄的灯光。
中午引接进来的那名瘦弱老人持着一盏灯笼缓步走进大厅。
瘦弱老人道:“子书公子,你可以走了。”
子书羽点点头,从椅子上站立起身。
有人想见自己,这个人到底是谁?为何最终没有现身?
墙壁后面的哪些人又是谁?
为何偌大的一座大屋,竟然人影寥落?
他没有多问。既然对方不讲,问了也必徒劳。
穿过走廊及那片斑竹,出到大屋外面。子书羽这才发现,身后的这一座大屋,原来是建立在一处陡崖下面。
阴森,静寂。
更有一股肃杀的气味。
子书羽没有回头,不疾不徐,沿着前方一条小路,转过一片斜坡。
当空一芽弯月。
夜风迎面吹来,凉凉的,舒坦得很。
旁边草丛中不知名字的虫儿这时仿似劫后余生,只吱吱唧唧叫个不停。
虽然刚才所经历的一幕,诡异迷惑,但他明白,自己要去踏出的那一步,经已初有收获。
所有的布局也已经开始,亦已经没有了回头路。
前方纵使荆棘遍布,龙潭虎穴,他也不得不必须咬紧牙关,一路坚持走下去。
子书羽但觉得腔内一颗心忽然之间怦怦剧跳不已,几若要撑破飞出。
他不由得深深长吸一口气。
“这位公子好生雅兴。月下漫步,原亦是可以畅情展意。”
身后一个甜美的声音倏忽悠悠响起。
子书羽转身看去。
身后不远的溪流旁边,一个艳丽女子坐在一块礁石上面。淡淡的月色在她姣媚的面庞上,拢成一团柔柔的光晕。那披散下来的青丝,迎风飘逸。
子书羽抬头望一望夜空。
夜空上那芽弯月,略已西斜。
时交亥末子初,荒郊野外,竟然还有一个女子落落从容,倚坐在溪流旁边的一块礁石上面。
何况这还是一个妩媚娇娆的女子。
岂不怪哉?岂不诡奇?
子书羽笑了笑,抱拳作礼,说道:“非不得而已。告辞。”转身便走。
他知道眼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这般情形,宜早逃离。
逃得越远越好。
然而刚刚走得三步,那个艳丽女子已经张开双臂,在前面拦住去路。
子书羽暗暗叹一口气。
有些事情,你越是想要逃离,偏偏不能逃离。
子书羽道:“这位姑娘,我先前有所冒昧,得罪了莫怪。我尚还有事要去做,便请姑娘挪步一让。”
那女子嘻嘻一笑,月下笑靥如花。
女子瞥视一眼子书羽,悠然说道:“如此良辰美景,怎可辜负?小女子想,公子原是应该有些事情要去做的。”又再嫣然一笑,媚眼如丝,低低来问道:“公子,你说是也不是?”说罢轻轻咬住嘴唇。
子书羽亦然笑笑,说道:“如此良辰美景,我们两个确实不该辜负,是该要寻些事情来做。却不知寻些什么事情,才来适合去做?”望住那女子。
那女子脆声一阵欢笑,容光焕发,嘴角媚态顿生。
她瞧着子书羽,仿若瞧着彀中猎物。悠悠道:“这个事情嘛,确实要我们两个人来好好一番斟酌才是。”
子书羽却突然轻叹口气,摇头说道:“不过,我听说域外有一种蜘蛛。它在和伴侣度过良辰美景之后,可是转身要来一口吞噬了另一方的。”
那女子猛然一怔,一抹寒意倏上眉头。
子书羽哈哈大笑,身子蓦地里高高跃起,远远落在坡下。
子书羽叫道:“良辰美景须是好,我却不想去做那被吞噬的另一方。”脚下只不停歇,径向前方一座树林内掠入。
但听得身后那女子跺脚大骂:
“子书羽,任凭你逃到天南海角,都逃脱不了本姑娘的手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