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申隆被行人带入了一座五层的木塔。
木塔虽然数上去有五层，却有十五层楼那么高，因为木塔的每一层，都有常规建筑一层的三倍高。
如果文明一直发展下去，这片土地大概就会产生宗教，宗教应该会借由木塔，作为自己传教的场所。
因为木塔是宁静祥和的象征。
然而，李申隆只感到一丝寒冷的杀气。
在大自然中，有一些动物能顽强地生存。当它们被捕食者盯上时，捕食者甚至没有发出一丝动静，它们就逃之夭夭。这不是未卜先知的能力，而是它们感觉到了杀气。人类中的强者，大概也有这样的能力。
李申隆感觉到了杀气，但是他没有时间逃跑。
引路人一直站在塔的门外，没有进去，塔门忽然关上了，
“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祭日。”引路人说。
无数支竹箭，从前后左右各个方向射过来。
也许有数百支，也许上千支。
李申隆没有时间估算数量，他的结晶剑已经挥动起来。
竹箭刚刚发射的那一刻，李申隆就感觉到了疼痛。
这种疼痛，就像是有人按住你的手，然后用竹签刺你的指甲缝，一直刺到指甲缝的根部。
还有更痛的感觉，那是竹签直接刺中你的一只眼，刺破了你的眼球，尖端甚至顶到了你的大脑，但却还没有把你杀死或者使你昏迷。
李申隆的手和眼睛都没有受伤，他的这种感觉叫警觉。
就好像医生治病，上医治未病，中等医师通过检查发现疾病，庸医连病入膏肓也不能确诊。
战斗中，如果等敌人的武器打中你，才感觉到疼痛，那已经很迟很迟了。
甚至说，这种疼痛是无意义的，因为感觉是为了更好的生存，你已经要死了，还要感觉何用。
在敌人的武器刚开始攻击的时候，就感觉到疼痛。
疼痛激发了人的神经，使人能超越生理极限地反应这次攻击。
李申隆的剑太快了。
竹箭虽硬，但李申隆的命更硬。
李申隆把结晶剑挥舞得像大厨的锅铲。
无数的竹箭纷纷被打翻，落在地下，像一条条死鱼。
箭，是冷兵器时代最强的武器，没有之一。
许多战士轻视箭，认为临阵不过三矢。三矢之后，冲锋的士兵就可以到达弓箭阵地，弓箭手只能坐以待毙。
但这不过是给自己壮胆的说法，好的军队有各种方式来克服这个弱点。
比如可以让多排弓箭手轮流发射，也可以生产连发的弩。
也有人认为，弓箭手身体弱小，拿着盾牌和大刀的战士才是强壮的男人。
这种想法就更啼笑大方了。要想拉开强弓，所需要的力量是极大的，可以说是人类体能的巅峰。
而拿着盾牌和大刀无脑冲锋的士兵，往往是非常弱小的。
弓弩兵种在部队中的占比，往往能反映一个诸侯国的综合国力。
因为，要生产大批的弓弩箭矢，必须有大量熟练的匠人，要有能准确射击的士兵，必须有充分训练的职业军人。
匠人和军人，都不产粮食，这样，必须要有大量的农户供养这些专业人士，这在古代，是消耗极大的。而普通的步卒，多半是战争来临时抓壮丁而来。
所以，弓弩强大的诸侯国，往往能一统天下。
这次，李申隆挡住了竹箭雨，因为竹箭还不够多。
但李申隆也暗暗佩服黑城里的神奇机关，更下定了要和平攻占黑城的决心。
这时，一条条会动的东西从二楼和三楼，游了下来，是一条条木制的蛇。
人对蛇有本能的恐惧，因为蛇有鲜艳的斑纹，有奇怪的行走方式，而且，还可能有毒。
木蛇没有鲜艳的斑纹，但它更可怕，因为普通的蛇，你可以通过它的头型来判断有没有毒，但木蛇是人造的，你只能假定它有毒。
更何况，木蛇可以量产，它们的数量非常多，人对密集的事物，也会感到恐惧，更何况是在蠕动的密集的事物。
李申隆没有恐惧。
恐惧对应着逃跑，李申隆无处可逃，战斗是唯一的选择。
如果说木蛇的战斗方式像什么，可以说，像剑。
古时就有剑术高手养蛇，然后以蛇为剑，战绩斐然。
这些木蛇比真蛇柔软的身体更硬，更有杀伤力。
同一时间，大概约有十条蛇能从李申隆的上下左右发起攻击，李申隆，相当于同时和十个剑术高手对战，
在这十条蛇后面，还有无数排着队等待进攻的木蛇。
历经很多时代之后，李申隆仍然会想起今天这场战斗。
如果要他评价，身经的千百次战斗中，哪一次最凶险，那么，大概非这一次莫属。
但是，木蛇们输了。没人知道李申隆为什么能赢，木蛇的数量之多，可以被击杀一百次，李申隆只要失误一次，就会送命。这大概就是如有神助吧。
以后不会再有了，随着时代的进步，人与机械的战力差距将越来越大，李申隆的惊天战斗，是最精彩的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最后一只木蛇被斩杀时，李申隆已经精疲力竭，汗流浃背。
忽然，一只巨大的木制机械从五楼跳下来，如果问它长得像什么，应该长得像狗。
木狗很大，有五个人那么大。但是木狗没有进攻，木狗开始用力地撞击木塔墙壁，它是要拆房子。
李申隆一个翻身，骑在了木狗背上，这大概是最明智的选择了，也是唯一的选择。因为木狗不会让掉下来的建筑成分，砸到自己。
木狗拆得很有条理，并不是胡乱撞击。因为胡乱撞击得话，木塔会向一侧倒塌，砸到边上的楼房和行人。
木狗所要的，是木塔向内坍塌，砸死塔内的人。
很多人认为，建设比破坏难，但实际上，精准的破坏更难。
精准的破坏要求对物体的运动规律和材料的本身特性，有深入的理解。只有对自然深入观察的人，才能做到这一点。
但最令人诧异的，不是精准破坏本身，而是木狗的主人为什么会选择精准破坏。
按道理，只要让木塔倒塌，就会对木塔中的敌人造成杀伤。而由此损坏的民房和路人，不过是战场的牺牲品罢了。
哪有战场不死平民的。
古代时，两国相争，常有将领驱使手无寸铁的平民做肉盾，掩护自己的士兵。在以人头数作为领赏的军队里，也常有杀良冒功的现象。
军队与军队战斗，就像两只老虎相争，
而平民百姓，就像大草原上随处可见的羔羊。在斗争中胜利的那只老虎，可以享用所有的羔羊。
但是黑城里的人不这么认为。他们遵循墨家的道义。简化成四个字，就是兼爱非攻。
墨翟曾经为了保护一座素不相识的城市里的百姓，远赴千里，与公输班较量技艺，只是为了阻止战争，这对他没有任何好处，而且可能还有送命的风险。
墨翟的弟子们也去帮助城池防守，任劳任怨。
这些，在乱世的枭雄们眼里，是不可想象的，是无法理喻的。
但是，在兼爱非攻的黑城里，竟然会有竹箭，竟然会有蛇群，
如果兼爱非攻，李申隆刚刚何必战得那么辛苦。大概，黑城的道义已经改变了。
黑城人不再兼济天下，他们把天下人分为两种人，一种外人，一种自己人，对自己人，他们仍然坚持道义，对外人，他们毫无感情。
呜呼，当黑城人这么想的时候，他们大概就已经灭亡了。
因为，一个族群，如果失去了信仰，他们就失去了聚集在一起的必要，他们不如各自散去，融入天下之中，何必还自称自己是墨家传人。
就在木狗肆意妄为之时，不知从哪飞出一个飞刀，飞刀直中木狗的机关要害，木狗当场损坏，停止行动。
这飞刀，并不是比李申隆的剑更锋利，而是它打中了要害。李申隆不知道木狗的要害，无法进攻，只能苟且求生。
飞刀在空中运行的时候，李申隆就看见飞刀了。
在一场场战斗中，他的眼睛越来越快，他不仅看见飞刀了，他的脑子更快。
看着这把飞刀，他一下子想到了三种可能。
第一种，这飞刀也是木塔中机关的一部分，这很有可能，短短的时间内，李申隆先后遭遇了竹箭、木蛇、还有木狗。
这木塔里到底还有多少机关，没有人知道。
也许在这把飞刀后面，还有无数把飞刀会袭来，虽然飞刀指向木狗，但可能是巧合。
第二种，飞刀是一种开关，飞刀恰好击中了木狗的某个部位，木狗的运动被停止了，但木狗真的损坏了吗？
也许木狗被激发了，即将发生改变，说不定，下一秒，无数尖刀就会从木狗的背上刺出，李申隆瞬间变成掉入陷阱的猎物。
